第10章 吴川是个黄女孩 10



    佳士瓦的脸在一圈黑胡子中间变得灰白。他说:“你明明看得出她(他指我)的事件和你说的完全不同,性质上是一个天一个地,你是存心搅和事非!”

    编辑说:“性质上,我看不出什么不同。”

    佳士瓦哈哈地笑起来。灰脸膛大胡子发出那种笑声,非常可怕。他笑完后说:“那你就不该做一个著名大报的编辑。”

    编辑站起身,快步往接待室门口走。然后他立正,侧身对着我们,一手握门把。他天天要无数次地重复这个“恭敬送客”的动作。有时是真恭敬,有时——比如此刻是侮辱式的噱头。

    “但愿现在是五个月之前,”编辑说,“我可以把它作为一则新闻登出来。”

    佳士瓦一个人直冲冲往前走。我小跑着跟在他后面。假如芝加哥是这样一座没有天良、没有公道的城市,他会离开它。佳士瓦是芝加哥的本地佬,现在也是个深深的失望者。他曾对我担保,芝加哥会为我做主,不然他不再认它为故乡。我一路小跑,踩着地上头一批落叶,暗暗感激为我和芝加哥著名大报撕破脸的佳士瓦。就用这个形式爱我吧。他终于站下来,对我说路还没走绝,还有其他的报纸,实在不行,他们有一份赠阅的文学杂志。

    我们一同去看了电影。电影院有十来个剧场,广场电影从中段看,然后再去看另一部电影的开头,回来再看前一部电影的上半段,接下去把下一部电影看完。一对男女进入了一种无可名状的关系,什么都可以干就是别面对面掏心窝子。

    “你这样待我,我知足了。”我对佳士瓦说。

    “哪里的话。”他为我的真诚吃惊。

    “你没义务维持我们的关系。就算发生过那样的事,你也用不着逼自己。”我止不住了,电影里的生死爱憎都挡不住我掏心窝子。

    佳士瓦紧紧握住我的手。还好,是左手。

    “现在你可以从我旁边站起来,走出去。反正我们先看了电影的结局。”我说。

    佳士瓦说:“可我没碰上过比你好的女人。”

    我也吃惊不小。看来借助干别的事来掏心窝子是办得到的。“你可以接着碰。”我说。

    他听出了我在黑暗里微笑。

    “我三十六岁了,”他说,“这些天我是很矛盾。我想可能有比你好的,但我不会碰上了。”

    他的真诚残酷起来。想说明什么呢?他在骑着驴找马?这些天我做了他的驴。

    “那我走开你会难过吧?”我问。

    他想了半天,说:“可能会有一点点不舍。”

    我想,很好,我们至少不稀里糊涂把对方变成驴。

    回到家已经十二点。留言机上的灯闪烁着。四个人和我错过了对话的机会。三个留言是律师的。他的逼债电话口气温柔,像爸哄我吃中药。最后一个电话是茹比的,她说想看望我,没别的,我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人。我想再听一遍茹比的留言,但按错了键钮,把整盘磁带都洗掉了。磁带到了某一段,居然残留了吴川几个月前的留言。为了小纳粹她和我反目成仇的那一回。我听到了上回有意漏听的几句。她说我别想拆开她和璜了,因为她也染上了他的疱疹。我的头“嗡”了一声。她什么也不怕,为了那个混账的疱疹患者,她宁愿做如此的牺牲。二十一岁的女孩对自己的一大把生命青春慷慨着呢。她认为她爱上的是个伟人,因为璜告诉她一毕业他就去伊拉克前线。这世上总算有人还没活明白,这种傻事还有人在干。干得起傻事的年龄。

    我昏沉沉地坐了一会,抓起电话。给谁打?这样迟的一个电话谁欢迎?我可以和茹比任性,让她听听我种种的失败吧。她说她一直在等我回电。一个人千万别在晚上给心爱的人打电话,因为这样你就惨了,期待回电非常之苦,自信受损,自尊心被刺痛,还伴随着澎湃的荷尔蒙。像茹比这样对感情不存幻想的人才敢如此说自己。这是她的惯用手段:似乎在打趣自己,实际上减轻了她内心的张力?

    我叫她闭嘴,然后把吴川染病的事告诉了她。她说我听上去是吓懵了。我说不是听上去,是真懵了。她说是呀,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她告诉我,我被打伤那天,她赶到急诊室,见吴川守在我身边。护士长掀开被单时,我胸脯上的伤疤让女孩“哇”的一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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