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吴川是个黄女孩 9-第3/3页





    他突然把我抱起来,说这下他可以和我结婚了。我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跟着他狂欢。他说马上就去换辆新车,旧车拉雕塑材料不够大,还老抛锚。他很快帮我建立了一个网页,标明我提供的各种准“医学”或非医学按摩,又在几家小报上登了广告,请读者去查我的服务网页。形势的急变让我意外极了:我原想从他那里得到宽谅,得到的是这样一番如痴如狂的嘉贺。我的生意不久好起来,而我的心情越来越暗淡。这是个仅次于娼妓的谋生手段。他毫不介意,做着和我结婚的打算。在一个雪后的清晨,我被我悟到的东西惊醒。在我开始挣那些下作收入之前,他从来没想到和我结婚。似乎有一大片难看的伤疤必须搭上我的优厚收入,才配他考虑和我从长计议。收入怎样不三不四,他无所谓,只要把他的嘉年华省下来。我独自在丰厚的雪地上走。更可怕的念头冒上来:我在雕塑家眼里从来就是残缺的,半个女人。有着那样的胸脯就将就活着吧,能干上一行挣钱不错的营生还挑剔什么?我看清了我在他心目里的价值。他要把那一点价值榨出来。从一见钟情开始到这个清晨,我看到了自己直线掉价的过程,怎么可以一边让他压榨一边让他嫌恶。

    吴川看着地面,不敢看我。她吃不消了,这正是我要的效果。她在想这女人怎么配做她的姐姐,怎么配和她同出一个母体。她在憎恨对她讲这段脏事的人。需要懂得这样一种低贱的人生吗?完全没有必要,把这种语句向她灌输是污染她的人格。她一动不动,细长的腿悬在沙发扶手上,上半身比腿低,坐在沙发里。这不是个让人待得长久的舒适姿态,她却长久地待着。

    我想我只说到这里了。

    过了半小时,她说她该走了。她对那段凄凉的丑恶故事消化不良,得一个人慢慢消化去。

    我把她送到走廊上。一阵病态的快感上来,她听听都窘成这样!看清楚了吧?黎若纳的血可以有你那样的流域,也可以像我这样改道,九曲八弯,浊浪滔天。

    吴川抬起头。几小时中她第一次看我的脸。她说:“那干嘛不回国?”

    我说:“我不知道。”

    其实我想说:一个小说家说过,盼望远行的人是不快乐的人。读这本小说时我还没吃透他这句断言。现在我明白了。盼望远行是因为她(他)对故地不满足,或深深地失望了,远行或许能带来转机。可能转机都不必,对一个深陷在失望中的人来说,摆脱失望就已经是改善。我十多年前选择远行,证明我是个失望者。

    我的律师第二次败诉。时候到了,该停止拆我自己的窝去填他的腰包了。佳士瓦双手赞成,说我何苦花几万块钱去认识美国律师呢?他早就免费提供了警告,现在该他登场。他找了一个朋友,此人时不时在芝加哥导报上发书评。两个星期后我被接见了。芝加哥导报的一个编辑听完我对这场不幸遭遇的控诉后,说等会,这事什么时候发生的。我告诉他事情发生在春季大减价的时候。他说:“那么已经发生了五个多月了。”我说没错。他说看不出他的栏目有什么必要报道五个多月前的一桩新闻。

    佳士瓦说:“难道五个月之后,芝加哥的种族歧视就大大改善了,这种事不再发生了?”

    编辑说:“这件事固然不幸,但它没有暗示什么种族歧视。”

    佳士瓦说:“这明摆着是种族迫害!”

    编辑说:“对方有没有提到关于种族的字眼?”

    佳士瓦甩回头来,瞪着我。他要瞪出我的种族、政治觉悟来。可我一时想不出对我有利的话,只好瞪着他。编辑代我回答:“看来是没有。从你刚才的陈述中,我也没听出什么种族冲突的倾向。”

    佳士瓦说:“那个区全是白人,长久以来排斥有色人种,这不是秘密吧?”

    编辑说:“那是你的认识。作为报纸,我不能把可能性当做事实来写。”

    佳士瓦说:“就按事实本身写,已经够发人深省了!”

    编辑说:“不瞒你说,这类事天天有。人们知道种族话题敏感,容易炒热,一有什么争端,就往种族上扯。我们天天能收到这类稿件:一家旧货店有两个女人同时看中一件旧衣服,结果老板卖给了亚洲女人,黑女人控告老板是种族歧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