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吴川是个黄女孩 6-第2/4页





    我站着不动。

    爸说:“去换了吧。”

    我凶他一句:“就不换!”

    主考人觉得我有些讨厌了。他说:“你这态度可不好啊。”

    我低着头,两手使劲编织手指头。

    爸为我求情,他对主考人说:“她这(他摸自已的胸脯)有块大疤,小时候烫的。她怕羞。”

    我两眼寒光,竟有爸这么不打自招的人。

    主考人不讲情面,说:“那就更得脱了。我还要看看影响不影响以后上舞台呢。”

    我动也不动。

    爸说:“听见没有?没什么商量,快去换衣服。”

    我觉得他也是帮凶。人怎么可以这样残忍?个个都瞪着我的胸脯,一看就知道他们的好奇心痒得钻心。我不把丑陋的伤疤暴露给他们,那痒痒是止不住的。

    爸又说:“你别让这些老师们烦你啊!”

    我顶撞道:“烦就烦!”

    主考人认为我是他碰到的最讨厌的孩子之一。他说:“你愿意自动弃权?”

    爸马上说:“你看,学了五年,白学了!”

    我说:“白学就白学。”

    主考人说:“那好吧,我们不耽误时间了,其他同学开始吧!”

    我和爸走出校门。爸突然扬起手,给了我一巴掌。他也不挑个地方,一巴掌从我右边太阳穴斜扫下去,我两眼一片空白,紧接着又是一片昏黑:鼻子胀,什么东西热乎乎地淌下来。我用手一摸,是血。

    爸没有弃权。他用黎若纳给他的一点外汇券买了进口咖啡、香烟。他把进口货装在侨汇商店招摇过市的购物袋里,走到楼下,又慌慌张张回去,换了个脏兮兮的尼龙布口袋。这样他的贿赂可以不夺目,可以偷偷摸摸塞在人家哪个旮旯里。他领着我到舞蹈学校的正、副校长家。我从来没发现爸有如此厚颜的笑容,怎样的冷水都泼不灭它。我坐在一边,窘得失神,不知他在和人胡扯什么。过一会,他的手伸过来,把我拽到校长面前,要我解开领口纽扣,让人家看看。他说:“你看看,没那么严重,不会影响上舞台的!”

    我想到他绝望的那一巴掌,忍住了挣扎的热望,让爸把我脖子下的伤疤展露了。我们出了门就又内讧上了。我说爸低三下四,像个瘪三。他说我知道怕丑小时候就不该做舞蹈明星的梦。外婆去世后,我们连个讲痛快话的人也没了,两人只能彼此出气。

    所有的侨汇商品被偷偷摸摸赠出去,也被偷偷摸摸接受了。结果是勉强吸收我为走读生。舞蹈明星的梦确实破碎了,因为我做走读生的第二年,就来了一位女教员,和我大谈舞蹈教学的伟大和崇高。学校马上就要选优秀学生去学师范课程,将来可以做少年宫的业余舞蹈教练,或者幼儿园的歌舞编导。女教员说来说去,意思是:做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头比在舞台上做明星神圣一百倍。并且,候选人全是有明星潜质而放弃做明星的。我上师范班的第一分钟就明白了:这是一种不撕破脸的淘汰。班上全是脸型不端、四肢不够尺寸、练功伤得太重,或者已开始发福的人。黎若纳一手把我制造成了崇高的孩子头,将要扭着成年的臀部和腰肢,去做那些不堪入目的稚气憨拙的舞姿。而我在八岁时想什么呢?想做天鹅湖中的公主。披着癞蛤蟆似的皮,做的是白天鹅的梦。“吴川,你不知道,被抛弃的感觉是在那个时候才强烈起来。”

    吴川双手枕在脑后,躺在毯子上。我想她在我冗长的叙述中午睡了一会。她睁开眼,马上又眯起,她说:“你现在不蛮好?做舞蹈明星现在倒要退休了。”

    我突然来了怨恨。她口气倒大!我现在蛮好?我干什么下贱事谋生她知道吗?我和她是从一个产道里出来的,我和她的神色是来自同样的投影,凭什么我就该那么低贱?黎若纳给我寄过名牌没有?她一心一意要把我变成她千金的女佣。我真是贱骨头啊,用那么下贱营生赚来的钱为这个宝贝一掷千金。

    “是啊,我是挺好的。”我阴阳怪气地说。

    吴川瞥我一眼。既然想闹别扭,何必要开这么远的车,找个好风景来闹?她转过脸,面朝天,把墨镜戴上。GUCCI。我看着墨镜上的品牌,宝贝怎么可能和我成真正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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