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吴川是个黄女孩 6-第3/4页





    我也把墨镜戴上,脸朝着天。我此刻的心情是小巷里尖酸妇人的,但我已控制不住。我像是自语,讲着我十七岁时在医院等待黎若纳的五个星期五。我免不了有一点言过其实,把自己的病说得几乎奄奄一息。黎若纳怎样了呢?她终于乘飞机来了,又回去了。因为她三岁的女儿磕破了下巴,她不愿她落疤痕。

    吴川涵养还是有的,她一言不发地听着。或许她真的意外了:原来她母亲欠过我那么大一笔债呢。

    我淡淡地说下去。黎若纳肯定忌讳肝病隔离区,万分之一的传染可能性都得杜绝。因为她一旦沾了菌,她的宝贝会有十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传染上我的肝炎。那五个星期是她苦恼犹豫的五个星期。她一拖再拖,希望托词编得真切合理。最终没编出像样的借口,只好上了飞机,刚到达听说她的宝贝磕破了下巴,好了,她连借口都用不着了,打道折回。我那位死去的女病友最终看到了我的谎言破产。

    吴川戴着墨镜的脸转向我,说:“我们走不走?”

    “我不是妒嫉黎若纳对你的宠爱。我就想告诉你,我为什么很难跟她和解。”

    “那不要勉强和解嘛。”她说。

    这个女孩已成了陌生人。我想自己这是何苦?去年深秋去敲开她那扇门。我的手疲惫不堪地收拾餐具、盘子,把昂贵的残余倒在一个塑料袋里。我不愿吴川把我看得节俭吝啬,拎起塑料袋走到垃圾筒边上,把它扔进去。我看看周围的景色。真是好景色,不远处有一家老小在吃午餐,生了一小堆篝火。火光在太阳里苍白得很。等我把吴川送回她的公寓,我们便回到我敲她门之前的情形,彼此成陌生人。从此芝加哥上空,也飘零着我那份给出去而没人要的情感。之所以那么多没人要的情感飘来飘去,因为大家都阴差阳错地施予和接受。错过去,却不知如何错的。

    我从垃圾桶边上走回来,吴川已卷好野餐的台布。赶紧收场吧,免得我们累死。我们默默地朝着车走去。地上和树上的松鼠以为我们还有心情和它们逗耍,挑衅地拦住我们。我借题发挥地吼它们:“滚!讨厌!”

    吴川看看我,她说:“妈其实总说我不如你。”

    我心想:行了,何必?

    吴川接着说:“我以为她好偏心你。动不动就拿你比我,一说到你就哭。”

    那是她在搞政治,我心想。这种政治平衡哪个母亲都会玩玩。

    我所有的回答就是耸耸肩。爱怎样怎样吧,我无所谓。

    吴川说:“你不信?”

    我说:“信不信都太晚了。”

    她瞪着我,慢慢可以看出她的嫌恶。那意思是:你拿我清算什么呀?你母亲、父亲欠你,我又不欠你!她提起两腿飞快地走到停车处,把篮子放下来。我掏出钥匙,一瓶防晒霜被带出来,滚出去。我去捡防晒霜,墨镜又掉到地上。抬起脸来,我吓了一跳:吴川用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眼神看着我。我在她眼里是丑态百出的,不值得她正眼看的。

    我这才知道,她之于我是怎么回事。她优越于我太多太多,她知道这点。

    告别时我们还企图装着没事。到底是文明时代,幻灭也要礼貌周全、不动声色。在她关上门的一刹那,她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那盘CD你听完了吗?”她用英文讨还东西,显出上流风范。

    “好的,我明天给你送来。”

    “我要是不在,留给楼下守门的吧。”

    她肯定已做好“不在”的打算。

    我一回到家就找那盘CD。我没有听过它,吴川听的音乐都太青春了。我想起来了,茹比好像说过,她拿走我一盘CD。一问,果然就是吴川那盘。我说她该先问过我再拿。她说她在我车上看见那盘CD,当时就问我能不能让她听两天。我说我根本不知道她说的是这盘CD。

    茹比的CD我可以随便拿回来听。她对我突然的怪戾不解,沉默一会才问:“你见鬼啦?”

    我说那盘CD是借的,马上要还。

    她说她正在急诊室上班,没法给我送CD。

    我说我马上去她的急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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