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两相看



    年轻人穿一件立领箭袖象牙白衫,身形显得十分单薄,脚边放着几小桶各色生漆,提着把刷子正在给掉漆的亭柱重新上色,也许是出手太过于急切的缘故,有几点朱漆溅落白衫上,这一幕落在孟冬楼眼中,恰似红梅映雪分外妖娆,而在武三七看来,却是雪中飞血,格外地触目惊心。

    孟冬楼已下了驴背,武三七正犹豫着该不该进亭子,忽听不远处有人说道:“这位壮士与娘子且去那边酒肆喝上几杯,我家公子请客。”

    只见亭外一株大树下立着一条大汉,约莫九尺身高,武三七身材也算雄伟,此刻却感觉对方直似一座大山般气势逼人,不由得心下暗惊,这汉子啥时在树下的,怎地先前一无所察?

    原本在直觉中就不大想进亭子的武三七听对方虽有阻拦之意但言语还算有礼,正好借坡下驴,拱手谢过之后,顺着大汉指点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角酒旗,转身拔脚欲行,眼角余光却瞥见孟冬楼呆呆地站在原地,竟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兴许是感受到大青衣帷帽轻纱后的异样目光,亭子里的年轻人停下手头活计,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问道:“找我有事吗?”

    孟冬楼如梦初醒般摇了摇头,年轻人便不再理会,低头弯腰继续做他的油漆匠。

    走出三四十丈远,武三七仍然心有余悸,忍不住转头望去,见那汉子依旧站在树下一动不动,似与那株参天古木融为一体,倒是年轻人停了刷漆的动作,伸出一臂凌空指点勾画,看得武三七满头雾水。

    饮酒的地方也分三六九等,最高大气派的叫酒楼,其次酒馆,长亭旁的这间酒肆显然不怎么入流,不挂招牌字号,只插了一支难辨底色的酒旗,巴掌大点的地方进门就是柜台,酒桌长凳一律摆在店外,竟有十几张之多,看起来平日生意似乎不差。

    路边店主要做来往行人的生意,难有熟客,酒客之间也相互陌生,不过只要是有酒的地方,就不缺话多的人。

    十几张桌子全部满座,想不热闹都不行。

    一桌江湖豪客嗓门最大,操一口岭南腔称兄道弟,好汉们久慕墨里繁华富庶,此次结伴而来,最好能寻个大户人家做个护院教头,最不济投个帮派做打手也成,凭本事吃饭总有出头的一天。既有如此雄心壮志,几条汉子相互大声吹捧以壮行色,便也不足为奇。

    一桌读书人高谈阔论气势最足,从历史最悠久也最腐朽的太学谈起,到学风散漫的稷下学宫,再到滥竽充数的国子学,最后是全无底蕴的江南书院。书生们个个才华横溢,天下四大官学无一足取,反倒对一些相对冷僻的诸子私学青眼有加。

    还有两桌也相对引人注目,一桌雇了几名镖客的行商,哪怕快到地头了,也不改谨小慎微的本色,说起话来低声低语。另一桌衣衫华美的少年男女,叽叽喳喳嗓音清脆,小侯爷、大青衣不绝于耳,显然是溜出城外迎接才子佳人的富贵子弟。

    全场最惹眼的却是一名中年文士和一位矮胖老者,文士着青衫,老者披一件鹤氅,两人分别独霸一桌,自斟自饮。

    此外还有不少没有座位的渔夫猎户车把式,三三两两靠墙一坐,或是树下一站,马车旁一蹲,举起碗来,有酒便饮,也是自得其乐。

    伙计们忙得脚不点地,无需酒客招呼,见着空碗就给满上,既然是那位年轻公子做东,怠慢了客人,可没谁吃罪得起,可是......这人也未免太多了些吧?

    墨里进城无需官牒路引,仅这一条便让许多身份不便与人言的各路高人涌入城内,再加上对往来商旅不收城门税,就连北方胡人都不远万里跑过来做生意,致使城内鱼龙混杂,人满为患。天下各国虽然也有户籍黄册登记人口,但是百姓去哪国过日子,却是自己说了算,各国不得干涉。

    自古有吊民伐罪一说,哪国胆敢荼毒百姓,周天子便会以此为借口兴兵征伐,凭吊死去的百姓,讨伐有罪的国君,这是天子的权力之一,叫做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子定礼乐,掌征伐。其后礼崩乐坏,有那么一段时间周室式微,各国便趁机纷纷打出吊民伐罪的旗号相互攻讦,说穿了就是抢地盘,拢民心。...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