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辏——江有鹤番外-第7/17页
那真是极长的一梦,梦里狂风大作席卷着漫天黄沙,遮天蔽日叫人不辨方向,我艰难行走在沟壑纵横的丘土之上,步步凝滞似有人拖拽,猛地眼前一清,却见那丘土之下尽是累累交叠的躯干。
霍然惊醒。
“少爷,您做错什么了,竟吓得这般?”怜儿见我醒转,绞了冷水帕子替我敷上,小声忧道。
“爹呢?”我只感浑身酸疼不堪,如被人扒筋抽骨又草草缝合,阴冷的廊下风直往屋里钻,渗进四肢百骸沉在心底。
“老爷方才让大少爷劝去休息了,老爷和夫人直坐了一宿,眼睛都熬出血丝了,叫人看着心疼。”怜儿边说边背过身抹起眼泪,她不知自己此刻也是双眼通红,看起来像是刚哭过一场。
怜儿素日贴心,虽有了母亲的示下收在我房里,可从不依此娇蛮拿大,仍是将自己看成丫鬟一般尽心服侍,洒扫活计也一概揽着。我不常需她陪寝,她也不曾有过什么怨言,我洒脱惯了因而规矩少,她便比其他房中的丫头过的略恣意些。
我努力撑着床沿坐起身,怜儿惊呼一声跑过来扶我,道:“才好些,这是又要做什么,少爷要什么我去取。”
“将我书架上那本《六韬》拿来,”我抬手向对面指了指,“再将烛火挪近些。”
怜儿应了转头照办。是夜,我就着烛影微光将一直未看完的书翻到了末页,随着那跳跃的烛芯,我的心绪起伏难平。
庭中树冠浸着冷峭月色投在窗纸上,晕出一片张牙舞爪的剪影,似要洞穿那一面惨白,呼嚎着向屋里人伸出瘦骨嶙峋的五指。
我披了衣服走出门去,回廊凄清,四院寂静,星河隐约,天地间倏忽沉灭,仿佛只剩我一人伶仃求生。沿着长廊先到父亲房中,屋内漆黑不见人影,想是已经歇下。再去大哥门外,仍是烛火皆熄。叔伯兄弟各厢同样安静。脚下不停,行至祠堂,桌案上的牌位纤尘不染,立香三柱,叩头离去。
我漫无目的地游逛,将这偌大气派的将军府从里到外看了遍,虽是从小长大的地方,但仍有许多之前未曾注意过的地方,一同仔细欣赏,仿佛初次照面。
我想我该听太爷爷的话,出府门去,出城门去,往远阔山河去,往辽旷牧野去,登高俯瞰,寻一寻重要的人了。
三更天时,我回了房中,坐在书案前提笔写了几句,将信纸夹进《六韬》搁回榻侧,又特特翻出了母亲转交至我手中的怜儿的卖身契,掖在枕下一角。
我不知我这一去将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留给江府又不知是何种的摧心剖肝,但我笃定这场夜奔救赎的,不只是我自己。
若这天下,早已朝着一错再错的道路一去不返,那有一人,能及时趋向正途也该是莫大的幸事。
若至高无上的当权者,不再庇护他的子民,那有一人愿奋起反抗,以回击这不仁不义,也不算大谬不然。
太爷爷说,要做对的事。
江煜,不要辜负你名字里的这团火。
向着那高悬在门楣之上的“将军府”三字叩首三叠,泪水不自觉淌满一脸,只带了随身多年的佩剑,和太爷爷留下的一卷地图,我默念着双亲兄友的名字,这将是今后,再也不能堂而皇之宣之于口的牵挂。
此去山高水远,许是浮生苦旅,渺然漠海,抑或形单影伫,雁过荒芜。
但纵风沙为友,孤独作伴,救人救己,此志不渝。
借着浓重月色翻过城墙,那城防守卫喝的东倒西歪,眼皮也没抬。
大雍啊大雍,金陵的夜色如此旖旎,却无人知是凋零前最后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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