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辏——江有鹤番外-第4/17页
父亲哑声问我:“煜儿,还记得太爷爷常教导你的那几句话吗?”
我点点头,答道:“江氏儿郎,当为天地立心,为社稷立命,护吾辈生民,开万世太平。”
父亲神色震动,露出一脸欣慰,拍拍我的肩膀骄傲地说:“江家世代仁心武将,无一例外。”
声声怒吼,阵阵击鸣,杀场上兵戈无眼,雍将身后早无退路,这些年已是步步战、步步退,生灵涂炭骨肉分离不过是刀剑纵横的一瞬,无数将士抛头颅洒热血只为给强弩之末的大雍再续几年光阴。
午夜梦回,敌军举兵压境时天地震动的铁蹄隆隆敲响,漫山遍野的旌旗,混着斑斑血迹,覆上一望无际的延绵草原,我与父兄伫立在残垣断壁之上俯瞰着散不尽硝烟的大地。
铁甲覆了寒霜又沉又硬,坠在肩上似有千斤,大哥端了酒弯腰从营帐里出来,递至我面前感慨道:“今夜下了这一城,保住大雍北天门指日可待。”
山河日月就在眼前,流光泼出一片斑驳树影,我与父兄熬烛点灯围着三尺舆图,以指代兵,沿着那蜿蜒曲折的国境线一遍遍推演,不求逢战必胜,只求尽忠无愧。
实自太爷爷卸甲日起,将军府就已结束了光辉鼎盛,后继子孙不过是为延续使命,君臣同心时代早已一去不返,兵权更是一分再分,至父亲这辈,江家于政于战都如履薄冰。
纵将军府的匾额多年蒙尘,江家上下的报国忠心天地可鉴。然骄兵血热难敌现实寒凉。
朝野上下皆闻父亲治军之严,早年还称颂江家军“无敌”“常胜”,近年来却指摘他拥兵自重眼高于顶,常拿鸡毛作令箭,主动引战令边防无闲。更有甚者,不知谁家子弟送进军营体察前线疾苦,犯了军令不过挨了几记杖责,次日便有人闹到府里去说父亲虐待士兵。
府中内外连遭打击,定北候却声势渐起。姚谦的长姐几年前送进皇帝枕侧,头春刚封了淑嫔不过半年便怀上龙胎,次年便赐了妃位,圣宠不倦之余,定北侯的官阶也一升再升,直与父亲平起平坐。
那老头下了朝便追上我和父亲不阴不阳地说:“生子如何,骁勇善战又如何,不若有女貌美多姿,更得圣上青睐。”
父亲不言不语转身欲走,我则回身冲他轻蔑道:“世间只见江山永固,哪闻红颜常在。晚辈非有意冒犯,斗胆劝姚大人居安思危,莫做鼠目寸光之人,让小辈看了笑话。”
少不得回家又要誊抄家训,这次恐百遍不止,但不说便不是我,父亲虽无奈,可也站着默允我讲完。
不日后朝堂上皇帝降旨,勒令父亲再交出半数兵权划归定北侯麾下,话里明褒暗贬,又惺惺作态劝父亲莫留恋战场,年岁已到不如早日归家颐养天年,如若存疑,那便是别有用心。
可定北侯是个缩头乌龟,向来主和拒战,要这兵权有何用,我略想便知,定是那淑妃替老头不平,吹了皇帝的枕边风,削兵权不过以示惩戒,说不定还正中皇帝的心思。
披挂上阵于我而言不过为家尽责,于父亲而言意义更重,那是江家世代守护的江山,岂能做争权夺利的筹码。
我替父亲不甘,可父亲念及祖辈蒙皇室隆恩,不愿起无畏干戈,只得伏在案头忍痛叹息:“若不是老祖宗基业打得深,金陵城的花早就谢了。”
我隐隐感知,这大雍的天下,宛如历尽严刑拷打行将就木的老者,从残肢断臂流出腥臭脓血,血中混着烂肉,烂肉卷着腐骨,从里到外都已无药可医。
二.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曾扪心自问,一生不愧不怍,唯有一件事,让我每每想起来就如芒在背深感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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