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知诰娶亲放梨筒 桐轩死父受非难



    杜桐轩小时候,正好住在河边。

    家教原是严的。至今不敢对外说家世,怕辱没了先人名姓。然而虎死不倒威,就算没落了、连米缸都见底了,都不许子孙跟外头野孩子们一起光屁股泡在水里玩。

    只是来来往往难免多坐了几次船。杜桐轩不晕船。

    后来有一次,桐风偷着出去玩,杜桐轩去找他时,他一紧张,抽筋了。杜桐轩忙着要下去把他捞上来,忽然发现,自己会踩水了。

    不知道是看别的孩子看熟了,还是这里水太浅、还是他真有天份,总之就把桐风拖上了岸。

    桐风顿时就更崇拜他了。

    对这个大哥,桐风一惯是心安理得往死里坑,但崇拜也是真的崇拜。

    得知了一个招工消息,桐风立刻来通知杜桐轩。

    是官府派的活计,修河堤的,工程主体在水下,故要会泅水、会游泳。

    家里吃了几天的野菜搀杂粮了。杜桐轩知道这份工钱该赚回来才好。

    然而家训大如山,他作为长房长孙,是不可以打那么低贱的工的。

    看着枫风眼巴巴的目光,他咬咬牙:

    罢了也!

    什么长房?其他的“房”还不知在不在呢!

    什么家训?家训也不能给弟弟买个白馒头。

    杜桐轩说是邻村有人招抄书的。他出去学了一天的水,算是会游泳了,就去上工。一边做工一边呛得死去活来的——正经大江水下堤工,与小朋友在小洼里扑腾不同——但他也做下去了。

    每次回家前,记得晾干衣服,让被水泡白起皱的手指脚趾都平复,再弄点墨汁涂在手指上,装作抄完书回来的样子。

    时辰当然是晚了。他就说是邻村走回来,远了。

    不,不用接他送他!有桐风就够了。

    桐风在街上买面饼、买糖豆子、买肉馒头,一家伙把他的工钱使豁了一半,被他凿了个爆栗子,额头都肿了,眼泪汪汪只敢说自己摔的。哭得打个嗝,忙捂住嘴,怕喷出了糖味。

    这样的好日子,也只过了三天。

    第四天,一个大浪打来,杜桐轩闷过气去。

    再醒来时,被同伴堤工救在岸上,水控出来了,人不妨事了,像鱼一样还湿答答的贴在地上,睁眼,看见父亲的脸。

    父亲的脸是白的,像鱼。那颜色来自屈辱。

    他屈辱的向河工道谢,把两个儿子领回去。

    帐房先生叫住他们,手里拿着算盘打:一天十二个钱,才做了半天,出了事,误了工,还劳动别人救他,扣完之后是……

    父亲连连摆手:“不要了。”剩下的钱不要了。他只要快点从这受辱的工地逃走。

    “还欠两个钱!”帐房眼一翻,手心向上,“拿来!”

    父亲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脸忽然溅了血一般的红。手先是无措的张开,然后才反应过来,伸到袋子里:“哦、哦……”

    杜桐轩始终难堪的、默默的站在父亲身后,努力站稳,不要摔倒。还有,要记得呼吸。

    桐风有点想逃跑,看看大哥的脸色,忍住了。

    所以后来,桐风再怎么惹事,杜桐轩都只好原谅他。谁叫杜桐轩的心里,桐风永远是这么个可怜的乖小孩,想跑的时候,看看大哥的脸,都会硬着头皮留下来。阳光里像有游丝在轻轻的萦。以后再怎么样,桐风只要拿这样的眼神看杜桐轩,杜桐轩也只好信他。千斤万斤重,都帮他担下来,总信他不会故意害了自己。

    而本该替他们遮风挡雨的男人,手从口袋里慢慢抽出,却是空的。只抽了一半,尴尬的,痛苦着,似乎失去了力气,连完全抽出来都不行。嘴里嗫嚅着:“这、这……”

    连“我没钱了”都说不出。

    帐房鼻子里哼了一声,像赶苍蝇一样挥手:“走吧走吧!”顿了顿,不情不愿的,“算我做善事了!”又顿了顿,哼一声,“穷鬼!”

    杜桐轩兄弟都看到他们父亲的背影踉跄了一下,像是被石子打中。

    然后就没有人说话了。父子三人这回去的一路,走得很沉默。

    桐风的鞋底走丢了,但他没敢说话。回到家里,他的脚已经破了,不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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