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琼楼云影

    白衣女子合着未干的泪慢慢睁开眼，残夜的烛火还在灯盏中慢慢摇曳着。

    天似乎已经亮了。

    在昨夜碎梦中，她看见一位着了布裳草裙的女子坐在柳河畔梳妆，女子用水沾湿了鬓角捻齐碎发，韶华流过容颜，只叹她的少年早已不再，亦是再不会看她描得纤细的眉，殷红的唇。

    梦中女子那滑落的泪掉入河面模糊了描绘着精致妆容的倒影，但那道泪恰似流入了白衣女子的心里，狠狠剜在了她的心里。

    水中的倒影容颜渐渐模糊，又渐渐清晰，竟变成了自己的模样。

    三年之前，她曾跨越千年来到这个世界，来到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只为相遇一个人。一个只能高高仰视，不能触碰的人，一位从来不属于她的人。

    她也曾像个情窦初开的女孩，想要与他百年偕老。纵使她知道自己一开始就入了他精心设计的局，她也情愿选择闭口不言，沉溺在他虚假的温柔里不能自拔。

    他说，她伤了他最宝贵的两样东西，江山和女人。

    于是，三日之前，柳妃被处剜刑。

    每每人们说起这位柳妃，言语中都不乏鄙夷和嘲讽，人人都说她恃宠而骄，嫉妒成性，是祸国妖女，诸如此类。

    而她，便是那个人们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柳妃，柳氏单名一个笙字。

    那人站在高台宣判她的罪状，他说，既让本王的檀姬遭受失声之痛，那便以同痛处置吧。

    赐柳氏剜刑，三日后行刑。

    她伤了她的女人，所以他要伤了她。

    剜刑，顾名思义就是用刀将人的舌头生生剜除，致使失声。

    那人必是恨她入骨的，刑场污秽，可他亲自来督刑。三百大鞭砸下去，每一下都皮开肉绽，刺骨钻心的疼，像是有无数双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手，撕扯着她的身体。

    她咬破了唇，浓郁的血腥味圈绕着她，分不清是嘴里还是身上的，终于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最后只感觉身体处于黑暗的边缘没有一丝力气叫喊，眼前越来越趋近于黑暗……

    她在混沌中看向那人，他坐在高台中央，眼神没有一丝波澜，他斜睨看着她，眼睛微阖，似是因为她无力叫喊而觉得无趣。

    “泼醒。”薄唇轻吐出二字。

    冷水从头灌下时冰冷刺骨的疼痛让她心志全灰，在鞭子落在身上时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看向他，四目对视的时候两行滚烫的眼泪奔涌而出。

    她的嘴唇开合，想喊出他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力气，只能一遍遍地蠕动嘴唇。

    他似乎微微一怔，偏头移开了目光，两道凌厉的眉不知不觉拧在了一起。

    她惨淡一笑，最终低下了头。

    几度昏厥又被冷水泼醒，最后一鞭下去的时候，她几乎捱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即便坠入黑暗，她还是听到了他宛若深寒枯骨的话语。

    “别让她死了，她所受的还远远不够。”

    与他共度千万朝露，如今一句爱恨与否，却终是不敢问。

    她清晰地记得与他第一次相遇时，庭院春深，那时梅花朱红如血，开得无比盛大娇艳，他站在落英中望着她。

    白色的衣袂翩跹，轻轻划过她的记忆，留下惊鸿一笔。

    “王妃你可算是醒了！您都昏睡了三天了，若再如此昏睡下去，奴婢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失神中一双温热的小手迅速地紧握住了她的手，柳笙的思绪被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拉回。

    眼前的女孩梳着一个双螺髻，泪眼婆娑，这女孩便是她的婢子，棠红。

    棠红看着她呆呆凝着烛台目光颓然而迷茫，说道，“北苑不比繁襄宫，没有常明的琉璃盏，奴婢知道娘娘怕黑，所以在王妃昏睡的几夜都未曾让烛火熄过。”

    她看着棠红的衣束俨然没了往日锦绣，那粗制滥造的布衣无声的告诉她，她已不再是繁襄宫的主人，也不再是那人膝上的宠爱。

    柳笙苦笑，艰难地撑起身子却扯痛了身上纵横交错的伤，不由又重重跌回床榻。

    棠红惊呼一声，赶忙搀扶着她慢慢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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