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2/3页





    后来,他们简单问了我几个问题,我一一作答。很久以后,我才醒悟过来,艾主任他们这拨人确实有技巧:每次问话,前面都挑几个你能够很轻松并且很愿意回答的问题,这样做的目的在于影响你后面的心理,就是既然你已经开始回答他们的话了,后面就不大容易拒绝继续回答。我不知这是不是属于审判心理学里面的技巧,但我发现他们的这个秘密,已经是在身陷囹圄之后,所以只能算是迟来的总结了。不过,往往是,我的本能让我对他们提出的任何问题都抱有抗拒心理,都会在回答之前,先掂量一下可能造成的后果。如果掂量着有可能对自己造成伤害,我便以沉默或以转移话题的方式,拒绝回答他们的提问。

    今天他们起初问的几个问题确实很轻松,比如,金建民问我,大学里学的专业,自从当领导后就没有再接触过,会不会感到可惜?我在他的话里听到“领导”两个字,感到格外舒服:瞧瞧,他话里竟然还认可我的“领导”身份,说明他们还没有对我“嗤之以鼻”,还没有像我心情阴郁时想的那样,真的把我当“囚犯”看。这点嘛,说明他们还是讲政策,讲事实,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人情味的。

    我说:“我学的专业是农业,具体来说是水稻制种。起初在县里,还分管过一年农业,后来到开发区就与农业彻底绝缘了。要说专业嘛,当然是丢了。可是,我们市里哪个领导是按照原先学的专业来分工的呢?都是后来分管哪方面的工作再来熟悉这方面工作的,包括分管文教卫生的老廖、分管财经税务的老孟,他们原先一个学的工科,一个学的电子。领导嘛,我觉得本身就是一项专业,管理专业。而这个管理专业还不是课堂上能够学懂的,主要靠实践,在领导岗位上锻炼、历练,有了这层经历,然后不断提升自己,领导水平自然也就逐步提高了。”

    “那你对于自己没有搞水稻制种和农业科技,不感到有什么遗憾吗?”

    我摇摇头,却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水稻制种,目前最高的技术就是杂交水稻。而杂交水稻,国内已经是世界领先了。这方面,袁隆平又是领跑者、佼佼者——他的事迹无人不晓,贡献无人不知。我们学这个,弄这个,再怎么弄也不可能超越他呀!所以呀,我改行,既是工作需要,从个人来讲,也算是知难而退。”

    其实,我当初削尖脑袋要钻进公务员队伍,主要原因是小时候对村干部、乡干部们在和我母亲一样老实巴交的农民面前的那种架势、那种威风以及农民们对他们的敬畏甚至惧怕的印象太深,心里暗暗发誓要爬到他们那样的地位,这辈子才不枉做人的心理潜意识所导致。我记得自己读小学时,上学路上有时会遇到乡里下村的农技员,他们骑辆破自行车,身上穿的衣服和农民相差不多,脸上晒得黑黑的,在田埂上遇到我们,还主动下车给我们让路……这种谦卑和辛苦,跟干部们比简直是两类人嘛。我可不想像他们一样。他们的生活,又脱离了农民多远呢?除了拿国家工资,其他方面,也不过半斤八两。但这样的心理动机不能跟别人说,我连冯玉珍都没有说过——它是我在仕途上拼命搏杀奋力攀登的一个基本动因,这种动因不能公开告知别人。不然别人会说我参加革命动机不纯。

    金处长听完我的话,接着说:“老秦,你这个话照我看就有些以偏概全了。水稻制种尽管有了一个袁隆平,还有其他科技工作者在做这项工作,国际上这方面的专家也不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领域,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贡献嘛。比如说搞导弹,我们不能说有了一个钱学森或者钱三强,其他人就用不着了,是不是?顶尖人才的成就还须在众多人的工作基础上形成,就像你后来搞行政管理,不能因为有了一个市长或书记,其他助手就不需要了呀!”

    他这话说得挺有道理,倒让我一下子无言以对。确实是这样:如果按照我的逻辑推论,有了一个袁隆平,其他农业科技人员就可以不需要了,那么搞行政管理,我们市里不算市委那边,有六七个副市长,还有三四个市长助理,如果集体出行,小车可以排成一个长长的车队。可是,我们这些副市长在一起聊天的时候,都自认为自己担负的工作很重要,为市长分担了很多事务。没有我们,市长纵使有三头六臂,也忙乎不过来。一根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我们副职就是正职的帮手,是他的“桩”。但我回答金处长问话,却把这一层逻辑关系给忽略了,怪不得被他抓住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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