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徐维民除夕洒悲泪 徐铁锁元日开好头
光阴荏苒,不觉已是大年三十了,吃年夜饭的时候,住在同一个大门里的按大老倌三个儿子划成的三个大房分别坐在三张方桌旁。
徐大房的方桌旁围坐着四个人:徐铁锁和他的母亲任氏,徐铁锁的叔母倪氏及其女儿兰英。任氏做了四样菜:肉,指猪肉,虽然从队长刘兴友的手上只分得了二两五钱,和萝卜烧着,肉少萝卜多,但还是叫肉不叫萝卜的;鱼,虽然只有两条小鲢鱼,但也表示了年年有余的意思;青菜,一大碗青菜,表示了青青旺旺的意思;豌豆苗,当地叫安豆苗,希望人畜平平安安的。叔母家除了像铁锁家的那四样菜外,还有一样粉丝汤。饭桌上人们只是闷着头儿吃,是不随便说话的。因为如果一句话说错,大人就会当作一个核子放在心上一年,生怕不吉利的。刚吃饭时,气氛还比较紧张,只能听到人们用筷子扒米饭和用牙齿咀嚼饭菜的声音,这时他们只搛青菜和豌豆苗吃。吃了一会后,铁锁妈妈用筷子指着肉碗对铁锁说:“锁儿,这个。”这时的“肉”字是不能说出来的。铁锁搛了一块肉吃了,他妈妈自也搛了一块吃了。鱼是不吃的,要余着。兰英用筷子指着粉丝,对铁锁说:“锁儿……”铁锁说:“你们吃。”兰英搛了一筷粉丝放到铁锁的碗里。铁锁微笑着向兰英姐点点头,以表谢意。
徐二房的桌旁只坐着徐维民一人。徐维民,幼年丧父,一年前妻子离家出走,二十天前死了母亲,他边吃边流泪。他知道母亲是被饿死的,他不能理解那身大力不亏的母亲竟也会被饿死。他的母亲谭氏一直是个红头把式,粗皮大爪,说话声音老粗老粗的,活像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她力气大,运吃水不用肩挑,而是一手抓住一只水桶把儿,快步如飞,桶里的水却纹丝不动,刹那间就能将吃水从二百米以外的芦柴汪提到家了。
“人是铁,饭是钢,三天不吃软叮当。”谭氏,即使她再怎么身强力壮,没得吃也还是要变得软叮当的,也还会饿死的。如今,她真地饿死了,据说是因为没有粮吃而青菜、野草吃多了,得了青紫病。那天铁锁去看了,见她身子直直地躺着,一身破棉衣,脸上又黄又肿,还有一些青斑,肚子鼓得高高的。他看了,心里直打颤。谭氏唯一的儿子维民,一个月前,他为要照顾年迈病重的母亲向农场领导要求回家接受监督劳动,而申请打了去时经一月才得以批准。他虔诚地诵着“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的诗句回家来,他要好好地照顾一下母亲,哪知待他回到家时,母亲已睡到冷铺上停止了呼吸,他忍不住地将手和脸伏到母亲身上,像孩子一样喁喁地哭泣起来。小顺子妈妈在谭氏的脚头点上小油灯,劝维民不要哭了,他却抬起头来大声地哭了,嘴张得老大,泪水滚滚直下。在旁的人都跟着流泪了。他恨自己少不更事,竟然说了那话,害了自己,害了妻子,更害了生他养他育他的母亲:“我好糊涂呀,糊涂!”
这时,徐维民心里充满悔恨。他悔恨,母亲断气时,作为儿子,没能跪送母亲一程;他也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打报告申请回家照顾母亲,如果两个月前或更早些打报告,即使像这次领导批他报告要一个月,他也能在母亲身边照顾一些时候的,或许母亲还不会死呢。
他又想到他的妻子刘玉珍,他似又见到了那圆圆的脸蛋、那下巴上可爱的黑痣,他更想到那表示他们爱情的手镯,——新婚一周年他赠给刘玉珍的礼品上缠绕丝线时的情景:他的手紧紧地抓着闪闪发亮的手镯,玉珍则用红绿丝线在上面交叉缠绕,并说:“维民,手镯代表你,丝线代表我,我们永不分离。”可她却远离了他,他叹息道:“夫妻也是假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泪水涟涟。
徐三房的方桌旁围坐的人最多,有徐明锅夫妇,徐明锅的儿子媳妇孙男孙女。大家正吃得起劲的时候,忽然秀子哭了起来,说:“我要妈妈,我要妈妈……”石连英说:“不哭,不哭,有奶奶。”同时把秀子拉到怀里。...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