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上司

    左述并不害怕招供。

    他的身世、来历、背景，昭夜司知道的一清二楚，汝恭王只是名闲散王爷，无权无势，空有名头，任何人都不会在意这点小小的背景。

    他只是沉浸在刚才的梦境里，他太怀念娘亲了，一直怀念到骨子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身体都变得沉重，重重地压在椅子上。

    与之相比，任何事都不重要......

    “我不能死。”他喃喃告诉自己，在大仇未报之前，他必须活着，让自己变得更强大，绝不能轻易倒下。

    “我不能留在牢里。”

    想到这里，体内升腾出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这股力量不知从何而来，澎湃而又雄伟，一下子冒出来，几乎将身上的锁链顶飞。

    可反抗之后呢？

    理智又将他摁住，牢房外有大量的人手，就算他能侥幸逃出去，也逃不过藏在暗处的弩箭，逃不过昭夜司的通缉与抓捕。

    忙完了一切，女人收起瓷瓶，收起香炉，款款退出了审讯室，仿佛没来过，没在犯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但左述忐忑不安，他知道，女人肯定从他嘴里得到了什么，人总有秘密，面目的背后隐藏着许多可不告人的心思，他也一样。

    “早这样，不就没事了么。”

    严春芳走进审讯室，拿平淡的目光打量他，“你老老实实交代，也不用费那么多功夫。”

    严春芳面貌普通，容易被埋没在人堆，光看脸，很难判断他是干什么的，但一穿上官袍，任谁都知道，这人身居高位，是昭夜司百旗卫。

    他正是左述的顶头上司。

    “我问你，何为昭夜。”

    左述毫不犹豫，“昭天为命，驱散长夜，”

    “何为天？”

    “陛下为天。”

    “原来你知道啊。”

    严春芳看着他，冷笑一声，继续说：“傅正慧是钦犯，什么叫钦犯？就是陛下钦点的犯人，你为何放他走？”

    “我......”

    “我知道你怎么想，夜卫也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有七情六欲就会犯错，你觉得傅正慧罪不至死，也许手头一松，就能救下他一条命，这很正常。”

    严春芳声音清朗，缓缓说话的时候，语气平和而有力，能让人生出一股亲切之感，可只要仔细聆听，便会发现在这平和之中，蕴含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但你错了！你是夜卫，是一把刀，刀就应该干刀的事，锋利坚韧、一往无前！至于怎么想，应该交给握刀之手，拿刀之人。而刀若是不够锋利，就应该重新锻造。”

    他边走边说，缓缓踱步绕到犯人的身后，双手搭在犯人肩膀上。左述心底颤颤，感觉肩膀上轻飘飘的，好像放了两片羽毛。

    “其实我有些不明白。”上司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你一个前途无量的夜卫，为什么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大人，我......”

    左述口中干涩，不知道自己招供了什么，这让原本准备许久的“狡辩之词”无法说出口。他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刚才那个神秘的女人，肯定从他嘴里问出了什么。

    “你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话音未落，由上司的手中，传来两股冰冷的力量，轻易地钻进他的身体，循着双臂，直窜腹部。

    “咯、咯咯......”左述牙关打颤，浑身颤抖，感觉腹中丹田之内，多了两条阴柔的毒蛇，像两把钝刀，在他肚子里不住地搅来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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