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命（2）太原王氏（一）-第2/3页

    仆人肃然起敬，将手上的汤药放在入门处不远的位置，再不敢寸进，毕恭毕敬道：主人，这几帖药量正合适，需不需小的服侍主人？

    这汤药竟分毫未洒，在仆人手心未曾移动半分，可见其人训练有素。被其唤作主人，枯瘦身影忽的暴怒，蹭的站起来，苍老而中气的声音传来：

    怎么？你是要老夫早早驾鹤西去？你这狗奴才，老夫还硬朗得很，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绝不会如你的愿，原以为你身为男儿，不似那些红粉骷髅，能够出去一展抱负，可叹你也谈服侍二字，莫不是以为老夫有龙阳之癖？也要迷乱老夫心智，令老夫颓堕不前是乎？

    这一连串直截了当又井然有序的话语震的仆人七荤八素，这个矮小消瘦的汉子急忙跪立在地，枯黄的脸庞微微抽搐：

    主人，昔年若不是你将小的从营地外带回，小的焉能有今日？小的如今也辗转了半生，上至大将军，下至普通士兵，尽皆雪中饮血，通体冰凉，盖因时局之错乱，叫人心寒。行伍出身，久经沙场，大字不识几个，此等人何其多，报国的殷殷之心不以江海而斗量，终究比不得那些尸位素餐之辈，写几个字，便定了人的生死。那场仗，死了多少弟兄啊，呜呜呜呜。

    说到此处，仆人泣不成声，满腹的怨愤等待着发泄：

    小的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早已不怕死了。主人捡回小人的一条命，小人却再也不曾有报国之心，只盼着尽心打理府上的事务，偿还主人的恩情。

    然主人派人教小的识文断字，又让小的充作前军，跟随祖将军收复山河。小人才算领略了当世之真英雄，惟主人耳。若不是主人运筹帷幄，焉能有祖将军策马扬鞭之时机，若不是主人贴补家资，哪有军需粮草的长久补给。

    可主人却不显山露水，从不论功，反倒被世人遗忘，更有甚者包藏祸心，攻讦主人，直指主人笼络人心。就连那祖逖将军，也与主人分道扬镳，不领会主人的恩情，待到凯旋归来后，便与主人撇清关系。

    小人这才方知，人有所长，寸有所短，不能一言以蔽之，不能一叶以障目。是主人令小人重燃了报国之心，小人对未来又有了新的祈盼，小人要跟随主人建功立业，恢复山河，小人还要帮主人立威，让主人的胸中沟壑展现在世人眼前。可是，可是主人你却突然染上重病，小人害怕，这是小人唯一害怕的事情，小人害怕功败垂成，更害怕主人离小的而去，现在主人还要赶走小人，小人痛不欲生，何用苟活。

    听两人对话，不像是主仆，更像是故友。苍老的主人能够耐心听完仆从的话，着实不易。他长叹一口气：

    你太痴傻了，世人说的没错，老夫是毒瘤，所做的一切都不过为了王氏，救你也只是为了笼络人心，老夫从没想过天下，你不必跟着老夫。刹那间，主人的声调拔高许多，怒吼道：

    你跟着老夫做什么，你这个废物，老夫原以为教你识文断字，又教你精妙武艺，你能助老夫一臂之力，入主朝堂，赶走那不可一世的祖逖，帮老夫将王氏撑起为擎天之柱。可是，你太没用，你这个废物。早知如此，老夫还不如用一些娇弱女子充作心腹，还能暖床，都比你有用的多。

    仆人呆愣半晌，不可置信的望着帘幕，痛哭流涕起来：

    主人为何从不对小的说，小的还以为，还以为主人是在筹谋天下，要招贤纳士，小的不过是无名小卒罢了，只待主人计划一成，一声令下，小的甘做马前卒。小的从没有想过主人图谋的只是这等蝇头小利，局限于门庭兴衰，让小的成为左膀右臂。为何，为何主人你也如此，难不成主人你真的一直在欺骗小人，那究竟有什么是真的？若是主人你早告诉小人，就算你图谋小利，如若一开始告诉我，我的命是你给的，也定当为你赴汤蹈火，可主人你到今日才告诉我，我该如何自处。我学会了诸多圣贤书，懂得平天下的至理，你给了我希望，如今却当头棒喝，我还能相信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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