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聆潮生-第2/3页
十多年前,她挺着大肚子千里迢迢跑到北·京,于孤独苦闷、担惊受怕中生下福康安,未及康复又跟随老爷、带着无尽哀思迅速折返江南,仅一年多的时间里再次生下小儿子。她的身子骨早已有了旧患,只不过这一次随着对两个孩子的思念,一并集中爆发出来。
生命的最后岁月里,她躺在病榻上,吞咽稀粥都已经费力、神智意识都已经模糊,却还是不住呻吟着:“三官呢?我要三官来呀!”
陈阁老多年前已有个儿子,再算上换给傅恒的福康安,陈家洛便是家里排行第三的儿子,因此叫做三官。
她这么憔悴地叫了两天,家里的仆妇丫鬟都没了主意,便连陈阁老也守到了病榻边,亲力亲为地照顾她饮食喝药。终于,于万亭也接到消息,从福州风尘仆仆地赶到陈府来,于总舵主看到青梅竹马这个样子,双眼不自觉含着泪光,柔声道:“妹子、妹子,小陈少爷在回疆,好着呢!他以后定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是眼下,天长路远,他怎么赶得回来呢?”
话音落下,她果然止了声息。然后,她盯着于万亭看了良久,忽地闭上眼睛,辞别了这世间。
于万亭一直呆到将她葬入土中,一路忙前忙后,不像是身居高位的一会之主,而仿佛他是陈氏庄园里一名资深的老仆,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亲随。陈阁老也忍着莫大的哀伤悲痛,亲自出马、忙东忙西。
然而写墓碑把他们难住了。刻碑匠人说,刻这个碑简单,只需提供死者生前职业、姓名以及立碑人对她的称谓便可。
那当然是很简单的,总计也没有几个字。
可是,她叫什么名字呢?两个男人对视许久,忽地默然,忽地心里更加难受了。
旁人都称她为“陈夫人”,陈阁老喊惯了她“娘子”“夫人”。于万亭呢,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便爱喊她“阿生”,后来他在天灾大旱之下背井离乡,他再没叫过她一声“阿生”,而是改以“妹子”相称……
她的姓名,她正儿八经的姓氏、全名,似乎早已经在嫁入陈府的那一天,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或许,那个时候,她已经接近死亡了吧?
后来于万亭想了很久很久,他突然想起在那很小很小的时候,她曾经给他讲过自己名字的由来——
在她出生的那一天,她的母亲痛得死去活来,几乎难产而死,她的父亲急得团团乱转,却又无可奈何。就在那一天,就在那个时候,她的父母突然听到一段呜咽的箫声,如泣如诉、不绝如缕,箫声里似有怨愤又似有敬服、既像啜泣却也像低诉。
她的父母是地道的农家,世代在这海宁府南郊的田野里耕种,从来都不懂音律。但是,听到那样的箫声,她的父亲不再焦躁,她的母亲也不再痛苦。片刻之后,一个娃娃的哭啼响彻在屋子里,她平安出生了。
清朗的箫声还在响着,她的父亲甚至来不及抱她一抱、看她一眼,这个乡间老农像是着了魔般,对妻子说了一声便拔足冲出去,循着那箫声一路往南、更往南。
海宁城南郊便是宽阔的钱塘江,她的父亲终于在那江边见到了舞箫之人,那是个青袍白发、仙风道骨的人,正对着空阔江面吹奏着乐器,面容木然仿佛无一丝感情,但目光却又深邃灵动、湛然有神。
钱塘江水声浪汹涌、气势磅礴,浪花拍打岸边石堤,隆隆巨响仿若世界都为之颤抖。可是那人的箫声竟能压过滔滔江水、直抵人心,甚至还传到了数里之外的农家里边,那是何等神乎其技?!
那是神仙吧?是专程来救苦救难,拯救他妻女脱离苦难的仙人吧?……她的父亲心里这么想着,悄然走近青袍仙人,只听余音在江上回荡,丝丝缕缕缭绕不绝,能使深谷蛟龙为之起舞,能使江天千帆为之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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