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徒劳



        在周府中,遍地都是尸首,有的趴着、有的侧倒、有的翻转、有的扭曲、有的在地上、有的仰在椅子上、有的靠在游廊中。

        他们横七竖八,死态各异,但面目却多少都有几分死亡都消不去的惊惧,诉说着死后都不得安宁。

        不得好死,大约就是这般。

        李谊缓缓走入其中,明明是活人,却形销骨立得没了一丝人气,在死人堆里也毫不突兀,仿佛一道死后脱体的游魂。

        咔哒,咔哒。

        他的脚步很轻,可还是在寂夜余留下些许声音。

        像是呜咽,又像是叹息。

        他拖着步子艰难地走着、挪着,目光轻轻拂过每一张发青的脸,然后一次次停下、俯身,把一具具死状惨烈的尸身扶起来又放平,将他们的胳膊收拢在身体两侧,将他们的脑袋扶正,将他们不瞑目的双眼拢下。

        他的动作轻柔得不像是对待死人,倒像是待一个睡着的人,生怕打扰他们的好眠一般。

        死不瞑目的人们无法死而复生,可狰狞的面目总归是多了几分安详。

        这件事李谊做的很吃力,因为死在周府的人实在太多了,而李谊自己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不饮不食,又身受重伤,就连站稳都很吃力。

        许多次他缓缓走着,就突然毫无征兆向下栽,轻似掌心滑落的绸缎,重似玉山之将颓。

        赵缭看着,每每心一惊、拳一紧。

        而一次次摔在地上的李谊,就连因疼痛而本能产生的反应都没有,像是早已经疼得麻木,还不等气喘匀,就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再走向下一个人。

        周府上下一百多人,李谊一个个将他们置平合眼后,已经到了后半夜。

        此时夜深风寒露重,就是裹着斗篷的赵缭,都倍感寒气之阴毒,已经开始头重鼻塞。

        她完全不敢去想,只身着一袭破烂单衣的李谊,在这寒冬的深夜该是如何难挨。

        她只知道他一次次身体剧烈战栗,是将一声声咳嗽关在喉咙里。

        就他现在的身体,只是一声咳嗽,都能震碎他的五脏六腑。

        赵缭的手落在披风的系带上停顿一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将披风脱下来,看也不看地重重扔在一旁。

        赵缭心想,渡死人的人冷着,她这个杀活人的人,有什么资格得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这时,李谊已经进了屋,月盈镂花窗,窗窗映清影,伴着他一个屋一个屋地走。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怀里抱了许多的布料,有床幔、桌布、床单。

        他一次次进屋、一次次出屋,一次次抖开布料,给躺在地上的人蒙上。

        刚开始赵缭不解李谊用意,后来才恍然,他这样做,就和那会她让观明台的人走两侧门,不准他们走李谊跟前的时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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