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火【贰】

        天色渐晚，暮霭沉沉，不见天日的冷宫笼上了一层朦胧的灰黑，庭院中央的梧桐树在秋风瑟瑟的摇曳下，枯黄的树叶终于从枝头坠落，像铜钱一下砸了下来。宋晚枝回忆起疯魔的宁妃暴毙在树下，七窍流血的惨状，不由心里有些发毛。

        可转念一想，死人并不存在什么威胁，需要提防的应是活人，这宫里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无休无止的算计争斗，尔虞我诈，冷宫太冷，所以她们要拿别人的血来暖自己。

        母亲曾提起过，也是这样一个秋天，宋晚枝降生在冷宫里，没有热水，没有棉被，只有接生的李氏和旁边的一堆干草。母亲身体本就羸弱，九死一生地生下她之后又见了风，得不到妥善的照料，落下了一身病根。母亲也常常自觉愧疚道：“我真不知道把你带到这个世界来是好是坏，你我母女一场，终究是我亏欠你了。”

        届时，母亲听见外头风声瑟瑟，隐隐有树叶摇落的声音，便徐徐道：“庭树知秋雕晚枝，你便叫晚枝吧。”

        李氏一听，不由觉得晦气，赶忙道：“这名字太煞气了，女孩的名字还是婉约清丽些好。”

        母亲不以为意，还是坚持叫了这名儿，李氏拗不过，便顺了母亲的意思，加之为了打趣她们母女俩，有些时候还会叫宋晚枝“倒霉丫头”。每每她这样叫，母亲总是会冷眼瞪她，她还讥笑道：“我所言非虚，自你怀上她以后，家中就惨遭变故，又被打入冷宫，本想流掉她，可怎么也打不掉，什么母女情分深厚，可不是就是一个讨债鬼吗？”

        尽管母亲总是安慰宋晚枝别往心里去，这话她听了还是会介怀，好似母亲的一切不幸都是从她开始的……可不管说这话的李氏有意无意，宋晚枝总是觉得这人膈应，加之她性格古怪，因而从不与她亲近。

        “晚儿，在想什么呢？”母亲开口轻唤她。

        宋晚枝突然晃过神来，才自觉已经在窗边伫立良久，母亲有痨症不宜见风，于是她赶忙关了窗户，走到母亲床前。

        此时，李氏已经走了，母亲侧身卧在榻上，嘴唇依旧有些发白，脸色也毫无血色。宋晚枝心疼地给母亲掖了掖被子，将她脸颊上的一丝乱发别在耳后，她忽然发现，自己慢慢长大了，母亲也渐渐老去，不似从前那般，虽然母亲给她的印象一直都是病态花容，但她常年在病痛的摧残下，眼角都爬满了细纹。她并非那种惊世骇俗的绝伦美艳，确是一种婉约清丽，大家闺秀的从容之资，她未能得见母亲风光无限的姿容，可即使母亲身在冷宫，也从未有落魄狼狈之色，或许有些东西真的是生在骨子里的。

        “晚儿，你可有什么话想要问我？”母亲含笑望着宋晚枝，温柔道。

        宋晚枝盯了她好一会儿，坦言道：“我好奇李氏究竟是什么人？还有母亲您的母族缘何落得如此下场？”

        那人粗野无理，宋晚枝极其不喜欢她，自然对她也毫不上心，可近来发生的种种事情让她隐隐感觉，李氏与母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本以为母亲会选择逃避，可只见她苦涩一笑，像是放下了压在心头多年的大石头，如释重负缓缓道：“李氏名为李芊芊，是皇上曾经的宠妃，她本是你舅舅的青梅竹马，他托付她进宫保护我的，说起来就连她入冷宫，也是受我们林家所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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