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深宫景-第2/4页



  那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

  “太子殿下,这后宫甚大,可得跟紧了。”走在前面的洪熙太监轻声念到,一时不留意,他与太子已经拉开了三十余步的距离。

  “公公,我许久不进后宫,该走的礼仪也忘得差不多了,如今我们先去?”

  “回太子殿下,自然是先去慈宁宫朝拜太后之灵。”洪熙不卑不亢地说着,带着周顺逸朝着后宫的深处走去。

  慈宁宫是太后的寝宫,只是太后早在十多年前就薨逝了,与先皇后差不多是同一年走的。

  这里的环境和多年前几乎没有大变样,那颗枣树依旧立在慈宁宫那不大不小的院子中,伸出来的枝桠上挂着藤绳——周顺逸一眼就瞧了出来,这是自己小时候玩过的秋千,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再去玩一次的想法。只可惜时过境迁,藤绳下的木板早已朽烂,轻轻一碰就断裂了。

  周顺逸略有些惆怅地从树下走过,又不忍地回头望望,仿佛看到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在院中跑着,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的母亲和头发花白的奶奶,只是这个目前现在叫先皇后,这个奶奶现在叫先太后。这个孩子,已经是头发花白的太子殿下。

  慈宁宫的内门被宫女轻轻推开,里面吹来的风并不阴冷,反而带着些许香烛与经文的暖气。周顺逸知道,因为自己皇奶奶的仁慈,慈宁宫的宫女并没有被拉去皇陵陪葬。上帝陛下下旨,慈宁宫的宫女仍住宫内,替太后念经诵佛,烧香扫洒。

  他走了进去,在桌案前念着佛的宫女们纷纷起身迎接周顺逸的到来。其中有几个是看着他长大的,如今也都成了老太太的模样。她们的青春都被埋没在慈宁宫永不隔绝的香火之气中,一去不复返了。

  她们没有丝毫的抱怨,对先太后只有感激。她们知道,没有一同陪葬在皇陵之下,已经是最大的恩泽。

  这群老宫女见着周顺逸进来,都颤颤巍巍地要下跪见全礼,却被他一一扶起。周顺逸完全没了太子该有的威风,他有些含蓄地散发着自己心中的情感,径自走到先太后的灵位前,跪地磕头道:

  “皇奶奶,孙儿来看您来了。”

  这话说得直接,没有修饰,也不做作。那群老宫女围着跪下的周顺逸,也都匍匐在地,轻轻地哭出了声。一旁站着的洪熙,本是冷冷地看着周顺逸的一举一动,然而见到此情此景,心中竟然也生出一丝悸动来。他像是只畏光的老鼠,小心翼翼地隐匿着自己的气息,躲到门旁的阴影之中,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行迹。

  先太后的牌位安安静静地立于香案的高台之上,像是一棵古老的树,细细地向面前的人诉说着悠远的故事。牌位只是由普通的木板做成,版面上用朱笔写着那些凡间的俗姓俗名。太后生前就下过懿旨让葬礼一切从前,她受不起活人陪葬,受不起金银绸缎。

  受不起,或是说不愿受,不屑受。

  “你们且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陪陪皇奶奶。”

  那群老宫女从地上站起身来,用手抹了抹眼睛,顺从地从慈宁宫的大门鱼贯而出。周顺逸看了一眼把身影巧妙藏在暗处的洪熙,轻轻地一抬食指:“劳烦公公也在院子中等着罢。”

  “奴才遵命。”

  洪熙碎步向后退去,主动关好了慈宁宫那扇古旧的木门。

  “皇奶奶,孙儿也已经老了。与您一别已经十数年了,十数年中发生了很多事,孙儿也不知怎么和你说。”

  “孙儿娶媳妇了,正是您一直中意的柳家那丫头。您当初可疼她了,如今她在东宫也日常念着奶奶您的好。”

  “其他都好,只是我那父皇一直不喜我,至今如此。如今孙儿要去干一件大事,不知皇奶奶您的在天之灵,能不能保佑我成事。”

  “很有可能这是孙儿最后一次来看皇奶奶了,如若大事不成,孙儿便来陪皇奶奶。您喜爱吃的糕点,我一定多给您带一点。”

  三十年的东宫风雨,早就把太子周顺逸的心冻成了一块永不融化的坚冰。如今在先太后的牌位前,这个擦拭着眼角的中年人心中的千年霜雪,似乎是融化了一些。

  周顺逸没有多呆。过了一刻钟,他便打开了那扇古旧的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慈宁宫。恢复了往日威风的他昂首走着,云履踏着慈宁宫的地砖,发出空空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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