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侍疾



    这日卯时刚过,天空便飘起小雨,起先只是淅淅沥沥下着,到了辰时,大雨如注,银河倒泻,雨珠子哗啦啦落下来,打在琉璃瓦上啪啪地直扰人心弦。不过片刻,台面上汇了几处积水,积水顺着台基栏杆下的排水孔往下流,逐层下落,最后由柱子下青石雕刻的螭龙口中倾盆吐出,一时间,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千龙吐水,倒似银河九天上的瀑布,飞流直下而来。

    决香垂手站在屋檐下,瞧着雨珠子打在地上冒起的水泡痴痴愣着,不知在思虑什么。阮禄撑了把伞从外面跑进来,问:“愣什么神儿呢?”决香也不说话,阮禄顺着帘子往里看了一眼,才压低了嗓音:“适才雨珠子最打脸那会儿,正好儿碰见冯勇躲在前面太和殿下避雨,听他说这些日子皇上翻的都是瑾主儿的牌...今儿又是...”决香这才回过神来,直冲他打了个手势,阮禄这才闭嘴。

    韵红只做充耳未闻,她极不喜欢粘雨天,听得窗外雨珠子打在房檐上又急又快,才说:“方才那样的细雨,下一整日也没个头儿,别看现在转得这样急,一时半刻也就结了。”

    芝兰见她这几日胃口不好,以为是天热胃口不好,唤决香去小厨房取了山楂糕过来,劝道:“主子这几日也没吃好,趁着现在凉快,吃点东西吧。”韵红却只恹恹说:“一会雨停了,你陪我出去溜达溜达!”

    那暴雨下了一阵,又转而成了细雨如丝,及至到了午时才彻底放晴,园子里繁花似锦,经过方才一阵杏雨梨云,倒更添花红柳绿,风光旖旎之态。芝兰发现了什么似的,惊喜道:“主子,您快瞧!”韵红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竟是出了一道彩虹,难得倒是极难得,只是那彩虹却总是看不真切,就如海市蜃楼一般,如梦似幻让人摸不到底。

    几个小太监费力搬了几盆盆栽的牡丹,原是怕给方才的雨摧残了,就都给搬屋子里去,这会见放晴了才又给搬了出来。花盆底才落地,就赶紧用树枝给架了起来,跟着往上刷了一层涂料,以防虫蚁顺着爬上去,嗑坏了花枝。韵红忽然停下身子,转脸道:“回头叫阮禄来讨几枝木槿或是芙蓉吧。”

    芝兰应道:“奴才不懂花草,只是芙蓉是极珍贵的花,需得专会侍弄花草的人来打理。”韵红只顾着往前走:“哪儿就这么麻烦,以前在娘家,园子里大半的花儿朵儿都经过我的手。”芝兰倒吸了一口气,“主子竟喜好这个。”

    有花匠挖出一株紫茉莉,那花本开得极好,只是方才被雨珠子打落了花瓣,便被弃之甬路旁。茉莉的花期那样短,甚至还来不及一展芬芳,就如弃卒般凋零,她不忍见到这样的事,便垂了眼,只道:“时光难捱,总得找点事做。”芝兰赶紧问:“主子才刚进来,怎么就说这样丧气的话?”韵红咬了唇,“我只怕...是再也见不着皇上了...”芝兰心里一惊,“主子是不是哪里见罪了圣上?”韵红只摇头,“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有没有,也不知是哪里见罪了,就只是这么觉着的...”又继续往前走,“不过,总会有旁的机会的...”

    便又顺路去了池塘喂鲫鱼,偏鲫鱼吃得饱,扔了几块饽饽也不见游到岸边,只觉索然无趣,这才打道回去。决香见韵红回来,迎了出去,道:“方才瑾主子和雯主子来过了,等了一会不见主子回来就又回去了。”韵红只问:“说了什么事么?”决香摇头:“那倒没说。”韵红进了屋,瞧见案几上扔着的九九消暑图,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却是当今圣上御笔亲提,由懋勤殿翰林双钩成幅临摹在了五色粉笺寿山福海纸上,“也不知这天儿什么时候才能过去。”跟着听见有人扣门,却是琉沁带了口信,佟太后邀各宫小主未时去集灵圉赏鹿。

    大约到了未时,玉贵人到了养心殿门口,却只见梁以安在殿前候着,料想一定是里面有大臣在,皇帝留了梁慎侍候笔墨,便择了一处阴凉的地方歇脚。御前侍卫她大多混得眼熟,偶尔来时,皇帝正同大臣商议国事,她便与他们讲几句家常打发时间。

    御前侍卫大多巴图鲁出身,个个儿背阔胸宽身子骨儿健壮,玉贵人扫了一眼,最边上站着的那人却是细高挑的个儿,不似旁人那般五大三粗,且长了个美人尖似的下巴,便想起前些日子才刚从内务府拨来一批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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