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说:我那些朋友要是看出来你是个骚货 4
文福,他转而安抚封文福,你不用给悲观戴上乐观的面具,四十三岁不是世界末日。封文福说,三岁也可以是世界末日,但我们要按三百岁活;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末世感不等于颓唐绝望。这时,他向后扭转细长的脖颈,像个为乡亲殉难的义士,临刑前再看一眼瞧热闹的乡亲。我坚守影子的立场,是要像昆德拉那样,通过“记忆”抵御“遗忘”。何上游振作一下,觉得这名字在哪儿见过。他想到了《狱中书简》,想到了捷克。他底气不大地说,我读过《我有一个梦》。他嘟哝的声音比底气还小。封文福还是听到了。我是说米兰·昆德拉,不是说马丁·路德·金,马丁·路德·金也不吃文学饭。封文福的宽容里有优越感。封文福读过许多小说,知道许多作家,在大学读林木病虫害时就爱好文学。何上游不好再装明白,只埋头扫兴。封文福竟不是消沉,这让他扫兴。扫兴狭隘他还是扫了。他喘得厉害,脚下越来越磕磕绊绊。
城市的道路确实如拉链,拉开的时间长于拉上的时间,现在,他们脚下的拉链就是开的,还是开膛破肚那么种开法,不知剖它的人感兴趣于它哪部分脏器。封文福不磕磕绊绊,他有弹性的步伐均匀稳健。胡不归肯定有昆德拉小说,他说,你应该借来看看。封文福读书不买书,过去看图书馆的,现在看网上的。现在,单位里宽裕的时间和方便的网络,已把他成就为某个文学论坛的活跃分子———他的大部分同事,利用公家的时间和网络,是成人聊天室的活跃分子。何上游对网络持否定态度,不满意老夫子封文福当网瘾中年。上网是另一种行走方式,封文福诗意地看待网络和脚下的坑坑洼洼,珍惜和尊重过往的影子,即是珍惜和尊重脚下的道路,以及道路上留下的踽踽屐痕……某类诗意语言,有呼吸机作用。何上游被诗意抢救了过来,一种微妙的精神力量让他重获生机。他再落脚,就尽量踩住封文福脚印,让自己的屐痕不再踽踽。文福,他喊,如果你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就冲走路能把你走得这么深不可测,以后我就听你的,也坚持走。他趔趔趄趄地快走几步,努力依傍在封文福身
侧,如同一面旗帜半缠住旗杆,因为没风飘不起来。
这是个周日,天气晴朗,封文福约何上游出来走走。最近这段时间,他约何上游不为控诉菲菲,为带他走路。他把走路当成人寿保险向他推荐。我这身体虚得,实在走不了,何上游说,我自己也走了两回,但走不几步就气短心跳,见到出租想叫,见到公交想上,见到骑自行车的都想求人家驮我……封文福建议他再试试。他没说你根本没病。他那么说过,何上游不爱听,在何上游那里,说他没病就像骂他,还是骂他没礼貌少教养。何上游看重礼貌与教养。封文福是个忠诚的朋友,把帮何上游振作精神当成使命。每个个体都有差异,封文福在电话里说,医生的药,不对症的比对症的普遍,所以,我们调整情绪恢复健康要靠自己,靠自己身体力行的持续锻炼。经不住封文福磨,何上游只能又跑出来,来他家东边半站地远的岐山路邮局门口等封文福。出门前,他问泾泾,她是否求封文福给他打过电话。泾泾的回答他没听见。他故意不等她回答就跑出门外。他怕她否认。他不知道她是否求过封文福多开导他,在想象中,就有理由相信她求了。泾泾有了别人还惦记他,比有了别人不惦记他强。最好是也没别人也惦记他。那不可能了。
封文福步行来岐山路邮局要二十分钟,到何上游身边时已额沁薄汗。他球鞋运动衣都不算旧,但与何上游的球鞋运动衣比,属垃圾档次。他们就行走的距离和方向交流几句,把四台子定为终点。四台子一带高校荟萃,是大学区,大学区的某一个院子,是何上游的工作单位。他们沿黄河大街向北疾走,封文福边走边说脚步不停嘴也不停,还大气不喘,一如何上游走上讲台。何上游在讲台上也没那风采。他不断掀起运动衣扇风,还不停擦汗,脚下的步子越来越乱,像封文福每次讲为什么菲菲又打了他,吭吭哧哧拖泥带水。走到松山路,也就是疾行四十八分钟后,何上游终于走不动了。他一屁股坐到特种设备检验所门前的宽台阶上,都没力气对前边的封文福招呼一声。封文福快他几步。星期天,特种设备检验所的大门紧紧锁着。封文福是走出几步又折回来的。他在何上游身边原地踏步,拧腰扭胯,仍然保持行走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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