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太平洋探戈 1-第3/4页





    女军人拉壮丁拉来三个年轻母亲。她们轮流给拾来的孩子喂奶,换尿布,并告诉毛师傅,孩子小是小了点,但吮奶的劲很大,一时死不了。刚才不过是哭得太累,也饿惨了,哭到一半便睡着了。女军人还在总动员,蹭到了几十块手帕,四五串鲜鸡蛋,一听麦乳精。只有手帕派得上用场,毛师傅用手帕给孩子做了尿布。火车到达北京时,毛师傅换尿布已换得相当顺手。

    在北京转乘长途汽车时,毛师傅心里一阵后悔。他觉得自己带回个不足四斤重的孩子实在莫名其妙。他有一刹那简直想把孩子悄悄留在汽车上,让她落到年轻些的好心人手里。毛师傅和许多优秀的男人一样,非常怕老婆。他怕毛师娘边哭边啰嗦,说他捡个孩子回来是骂人,骂她生不出孩子。说到底,毛师傅和许多优秀男人一样,就怕爱掉眼泪的女人。

    长途汽车在途中加水时,毛师傅找到一家邮局,给杂技团挂了个电话。

    “回来还不好好回来,打什么电话呀?”毛师娘娇嫩地回他一句。

    毛师傅想说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有个二十一天大的孩子。但毛师娘在那头直喘,他想她一路跑到门口传达室急切喜悦的样子,不忍心让她的好心情早几十分钟被破坏。

    “……家里有吃的吗?”他忽然来这么一句,马上意识到他是想探听一下,看有没有给孩子吃的东西。他在北京车站买了两包奶粉,花掉了他身上所有的钱。那奶粉却怎么泡怎么起团,大团子按下去,小团子把橡皮奶嘴也堵住了。

    “昨晚烙了馅饼。还说等你回来吃晚饭呢。”毛师娘说。

    “火车误点了。”毛师傅说,“磨了豆浆没?”

    “晚饭磨什么豆浆啊?!”

    “磨点吧。”

    “还专门打电话回来派饭!”毛师娘口气是凶点,就像大部分贤良女人一样。但毛师傅知道昨晚没等到他,她连一个馅饼也没舍得吃。“车站等着我,我骑车来接你!”

    “不用接……”

    毛师娘那头已挂断电话。毛师傅想,说了那么多话还说不到实话上,毛师娘一定饶不了他了。他四下看一圈,又看看鞋盒里的孩子。马上又想,自己这样贼头贼脑什么意思呢?是想让这条小性命在二十一天的寿数上就经历两场抛弃?她父母缺德,那我呢?他不由得把鞋盒抱紧了些,再让胳膊将它轻轻晃悠。孩子醒着,此刻不得法地堆出一个笑来。

    半小时后,毛师娘在县城长途汽车站接到毛师傅。她看见他头发添了一层灰白,行李一前一后搭在肩上,腾出的两个手抱个鞋盒。他走得很慢,两手像托了块豆腐。

    毛师傅赶紧说等到一找到适合地方,就把孩子送走。毛师娘竟没发大脾气,只在半夜孩子啼哭时说,你俩睡厨房吧。他家一共就一间屋和一间厨房。

    杂技团的男女老少都来串门看孩子。大家问哪来个这么袖珍的小丫头?五十岁的毛师娘说他们废话,当然是她十月怀胎生的。大家说,哟,眼睛够大的,毛师娘说那可不,像她姥爷。她给人们沏茶拿烟,戏做得越来越真,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些人就是来给她和孩子贺满月的。

    毛师傅第一次教毛丫劈叉,毛师娘提着锅铲走进卧室,叫他别打她闺女的主意,她闺女不学那个。但到了毛丫五岁,她发现毛丫在院子的水台上拿顶,还有一圈人给她掐表:“三分钟啦!……五分钟啦!”大家一看毛师娘七窍生烟地拎着水桶站着,立刻一哄而散。她逮住十三岁的学员八豆,他立刻把毛师傅偷偷教毛丫练功的事叛卖出来。

    毛师娘晚上和毛师傅别扭。毛师傅见她掉眼泪便立刻说:“哪是真练功,就教她两招玩玩,不然她在杂技团的孩子里多孤单,别人玩的她都不会。”毛师娘问:“你是她亲爹还是后爹?亲爹就该教她读书写字。”毛师傅说:“我也愿意教她写字,可我自个也写不了几个字啊。”毛师娘还是掉泪。她想自己和毛师傅的确是没大指望的,从小就拿顶,脑袋里就算有几滴墨水也早倒光了。

    “那就让咱闺女学乐器。现在北京的孩子,只要爹妈混得还行,都让他们学钢琴。”毛师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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