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吴川是个黄女孩 10-第3/4页





    我在她公寓的门口突然说:“对不起,做你姐姐我的情商也等于零。”

    她没有答话。

    我总是在她的淡然面前着慌而把话说过头。我说:“你和我一块去西部,在那里找个学校,不好吗?”

    她问:“为什么?”

    我死咬住那句“我舍不下你”,羞臊地把脸避开。忽然间,我找到个所以然来:“你在这不安全。说不定会侦察到你的。”

    她知道我指什么了,但表面是一如往常的淡泊。面谈成功后,我马上把消息告诉了她。她在手机里慵懒地说:“祝贺你呀。”回芝加哥的飞机上,我的邻座是个读《中国旅游》杂志的男人。起飞不久,他问我云南的石林是不是有画片上这样壮观,我说比画片上壮观多了。他看我一眼。一个拉丁后裔,纤巧的骨骼,一对巨大的黑眼睛充满不快乐。他问我是否是和我男朋友去的。他们再不快乐也要调侃。我说我根本没去过。但我知道中国的任何一处风景都是实地胜于画片。我见他入神地看着我,我加上一句:“你不会失望的。”他说他是个幼稚的中年人,对什么都存有梦想;他女儿十四岁时就说他没希望成熟了。我说他女儿到了二十岁就不会这样认为了,因为她将成熟一大截子。他说女儿昨天二十岁了,可还是这样说他。他刚刚应邀参加女儿的生日晚会。他的前妻因为他的幼稚而受不了他。我问他幼稚的具体表现是什么。他说盼望古典爱情,盼望去非洲丛林学鼓和舞蹈,等等。他是个药物学家,不务正业,上班为了混到退休,好去实现他的幼稚计划。

    居然有这么一个傻子,几十分钟之内就和人掏心窝子。

    降落芝加哥之前,遇到了大风,气流狂乱。他问我在不在意让他拉着手,因为他不仅幼稚还是个胆小鬼,最怕乘飞机。假如这是他最后一次乘飞机,他将永远记着给他壮胆的人。在我们拉着手听天由命的半小时里,我也把我的故事讲给他听。从吴川讲到黎若纳,再讲到我胸前的疤痕,以及它几个月前被不寻常地暴露。他问我是不是为此而离开芝加哥。我说远行是我一贯的作风。

    飞机安全降落了,他还拉着我的手。他翻到石林那张画面,说:“我想远行到这里,你一起来吧。”

    在机场,我们一块吃了晚餐。他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买两张机票,我们再原路飞回去。”

    我问:“为什么?”

    他说:“因为来的一路话没说完。”

    我们分手时他叫我等他电话。第二天我一天都心惊肉跳,茹比、吴川、佳士瓦都给我来了电话,却没有那位《中国旅游》杂志读者的。我设想他在实验室穿着白色制服的模样。那双巨大的黑眼睛快活了。我憎恨自己,何苦又陷入等待?黎若纳等待吴岱从香港一次次回来,打着为吴老太爷寻找投资机会的幌子来到那座侉与蛮之间的省城,和她偷欢几天。等待让她像我此刻这样烦躁,把一锅沸腾的骨头汤从炉子上端下,耳朵还在听着传呼电话叫人的声音。这时听见叫的是她的名字,她把锅随手往我的小柜一放,就跑下楼去。那汤面上浮着比汤更烫的一层油。

    第三天早晨,我收到的电话是通知我报到的,学校为我买公务舱机票。我鬼使神差地说:“不了,谢谢,我在芝加哥已找到了合适的位置。”我马上打电话告诉吴川和茹比;吴川“呕”地吼叫一声,就沉默了。我问她几次“怎么了”,她说她得深呼吸一下,高兴得呛住了。我走出门,在灰暗的芝加哥傍晚漫步。黎若纳在我的伤基本愈合之后要和吴岱去香港了。爸把七岁半的我从外婆家偷出来,交给了她。她带我去那家蛋糕店,告诉我最美味的蛋糕并不花哨,是那种看去古板的牛油清蛋糕。但我坚持点了带大堆奶油玫瑰的蛋糕。吃蛋糕时黎若纳说她自己是个坏母亲,假如我不原谅她,她完全是罪有应得。我似懂非懂,嘴里的奶油变得很腻味,

    我回到公寓时,看门老头说有个先生来过。他形容的模样我一听就知道是谁。《中国旅游》杂志的读者把我的电话号码弄丢了,但他模糊记着我说的住址。看门老头说他一会还可能再来,叫我千万别离开。我在门厅里坐下来,读着律师的催债信。那时我七岁半,跟黎若纳去了火车站对面的一个公园。她叫我坐在草地上。她说:“来,妈妈给你梳梳头。”她拆开我的长头发,用梳子细细地梳,编成很紧很密的“麦穗花”。这种辫子能维持很长时间。她想这一来我半生都可以省去梳头了。她一边编着我的头发一边哭。后来她告诉我,那时她已经不想走了。只要我说一句不舍的话或原谅的话,她就会把火车票退了,和我一块回家。可我一声不吭,所以她不可挽回地给我编了一根永久性的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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