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吴川是个黄女孩 5-第2/4页
我说:“上次我太武断了,不该说璜的坏话。对不起……”
她像被刺痛一样一缩。我的“对不起”刺痛了她吗?
我多想让她明白我是为她好。她说话了。她说:“我知道啦。我没生气呀,不是在听你的话吗?”
“我比你大十几岁,事和人多经历了十几年。”我一面说一面挑自己的毛病:太婆婆妈妈,太老气横秋。可我还是蠢巴巴地把话往下说,“就是学艺术,也有很多品行好的男孩子。”
吴川不说话,看着大街上心情灿烂的人们。再婆婆妈妈下去是自找没趣。可我停不下来,讲到茹比年轻时的荒唐。现在她老说自己只有三十岁,因为十六岁到二十六岁彻底虚度。人对糜烂的东西可以好奇,但不必亲自去一一经历。我知道我已经说多了,又把“姐姐”的角色当了真,并且是古板而乡里乡气的“姐姐”。吴川的沉默越来越不祥,我装着兴致勃勃地跳起来,说:“哎呀,我忘了,我得去买双鞋!陪我去吧?”
她慢慢扭回头,看我一眼,看我是不是对劲:情绪怎么没个上下文衔接。
她是进了商场才跟我和解的。虽然她还是一句话没有,但我知道她跟我和解了。她看我试一双双古怪离奇的鞋,明知道我不会买,却在减价货架和我之间来回跑,为我拿来更另类的鞋。全是名牌,她的名牌学问一流。
我看她终于坐下来,找乐地蹬上一双矮靴,鞋尖可以做匕首,装饰得不够正派,风尘味十足。但她穿着它们在镜子前来回走。一头披肩红发,配那样的鞋,和她非常乖的脸蛋形成怪诞的效果。但她眼里全是得意。黎若纳不给她现金,老远地买衣服寄给她,就是为了她不成为此刻的风尘女郎。她打破了一小时的沉默,向我转过脸:“可惜这双鞋没减价。”
我说:“哇!”我是代表小纳粹给她喝彩,“你喜欢吗?”
她做着鬼脸使劲点头,一个孩子敲长辈竹杠的样子。
这正是我的目的。她果真中计,把她对一场谈话的恶感给忘了。她本质上和小纳粹是天壤之别:一个是真波西米亚,一个是让物质优越感给弄烦了,暂时地波西米亚一下。我抽出信用卡,替她买下那双艳情十足的鞋。又在化妆品柜台上,为她买了一系列口红。黎若纳的空缺,我全给补上了。黎若纳的缺席否决让吴川狂喜。
我和小纳粹看不见的争夺战就这样开始了。我花了一千多块让吴川成一个贵族波西米亚。她挑选的东西乍看都是垃圾,但价钱是贵族的:一件看去褴褛的仿皮外套价值八百元。反正黎若纳不给她穿什么,她此刻就买什么。她仗了我大造黎若纳的反。她把我的行为看成理解。出了商场她和我谈话的内容也变了,我成了她交换秘密的同龄心腹。她告诉我她的初恋、初夜。我故意不惊不乍,还心平气和地做些评点。她不断扬起眉毛,瞪着我,像是说:原来你这么酷?纳粹也有疱疹。我的话证明小纳粹是对的,他也叫她不要歧视疱疹患者,因为他们在芝加哥人口众多。
我保持着镇定的脸色,耸耸肩。我问她难道不怕传染?这个病很痛苦,她为了小纳粹就壮烈牺牲了卫生?我的嘻皮笑脸使她放松,告诉我小纳粹说买药很容易,网上就能买到,再说他不在传染期。我不断耸肩,表示不置可否。心里却恨不能把小纳粹给宰了。芝加哥的无头杀人案太多,死个像小纳粹这样的另类,大胖警察们顾不上管。
这个星期六是吴川最开心的一天,在芝加哥偶然发现了我这样一个密友。我把她送到公寓楼下,她眼里有那么多不舍。她忽然说:“我有很好的音乐,你要不要听?”这样她就可以哄我多陪她一会。十点多了,我陪她上楼,听她放音乐,又听她介绍音乐家。我不知道自己在听什么,耳朵里还是她下午的话——小纳粹如何告诉她要亲善疱疹患者。黎若纳张开她的老母鸡翅膀,咕咕咕地护了她二十一年,然后把她给了疱疹患者去做病毒繁衍的温床。芝加哥的壮阔楼群中,有一个不设防的女孩,身上流着和我一样的血液。吴川把我的心不在焉当成着迷。她说她就知道我会喜欢这盘音乐。她说我可以拿回家去听。这意味着她要给小纳粹打电话了。我告辞出来,一心想怎样把疱疹患者的小纳粹给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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