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吴川是个黄女孩 5



    “你病了?”我问。她病了,才没回我电话?病得那么重,也不耽误她变成一头红发。我说:“真要命,你该给我打个电话呀。”

    “感冒又不算病,我们班上只有两个人没感冒。”她淡淡地说。赶紧把距离拉开,别让我又把挺淡雅的事情给弄俗。我只好随她去。得好好学,才做得成姊妹。我和佳士瓦不勉强她一块去吃年夜饭了,开车把她送到家,热烈告别都免了。大年三十,黎若纳心很定:她女儿一定和我热闹。吴川的红头发闪进玻璃门里,足够孤单了,还要把自己弄成另类。

    天突然发邪似的暖起来,密西根大街上出现了穿短裤跑步的人。才不到三月。人们坐在露天餐厅、咖啡店,芝加哥人最懂开好天气的洋荤。我和吴川也坐在露天餐厅吃三明治,不知不觉话都多起来。她穿一件银色的薄羽绒背心,A/X,最流行的款式。我说她的新背心好时髦。她说也就这一件还能穿,其他的丑死了,每次寄来都白寄。

    她是指黎若纳给她寄的衣服。她不当心走露了黎若纳对她宠的程度。宠她宠成心头肉吴老少爷都拥护,用不着咬耳朵、挤眼睛,偷情一样藏藏掖掖。十八岁受她那条珍珠项链的羞辱又来了。黎若纳也许又搞了什么花样,对吴川说:“可别告诉姐姐啊,我没有给她寄。”她会自我圆场地加一句:“好多年不见她,我不知她长什么样,寄了她会不喜欢的。”随着好天气来的好心情没了,我突然问:“八七年十月份,你是不是病了?”

    吴川想了一会,摇摇头,说:“我怎么会记得?我才三岁。”

    我说黎若纳那年九月从香港飞过来,下了飞机又返回香港了。

    吴川想起了。她摔了一跤,把下巴摔破了。黎若纳赶回去,是要找一位缝合技术最高的美容医生给她缝伤口。我扳过吴川的脸,让她的脸全部在阳光里,然后我抬起她的下巴。我的右手,动作像个粗人。她本来给阳光刺得眯细了眼,我这一动,她瞥我一眼。我说那美容医生果然技术高超,缝得影子也没有。得付一大堆票子吧?她头一摆,下巴从我右手的掌控中出去了。她觉出什么异样,看着我。我又说:“再贵也没关系,反正有个千万富翁的爷爷。”

    我知道我此刻一副市侩腔。但我没办法。一个摔破的下巴就是黎若纳当时的十万火急。我呢?濒临死亡的女病友都为我等大了眼睛,等长了脖于。我的一张张“病重通知单”始终不能成为黎若纳的急事。

    我的市侩还在于我沉得住气。马上就和吴川说这些我不是太小气?不就显出我和她争宠?难道我稀罕黎若纳的宠?我和吴川扯到别的事上,扯到我想去她的学校当合同教员,挣半份薪水。她们学校在公开招聘教现代舞的合同教师,半工。我们一个中文、一个英文地聊着,像许多中国家长和他们的孩子。

    吴川高兴了,大声说:“那我下学期选修你的课!”

    “那你逃学我也给你满分。”

    “我再选佳士瓦的课,也可以逃学。”

    “他没我这么疼你。”

    “他疼你。”

    我让她逗我,我不接话,因为一牵扯到小纳粹又会不欢而散。假如我告诉吴川,新年除夕他在厨房里企图用语言揩我的油,她会醒悟的。也许不会。拿出我们这些人的是非观和他们对话,他们会像遇着了大傻瓜。

    “你为什么不和佳士瓦做情人?他还是有点性感的,在你们这个年纪的人里,就不错了。”她一本正经地说。那意思听上去是:你们这个年纪的人死活都不性感,你就将就和佳士瓦混混吧。

    我突然说:“没有爱情,做什么情人?”我改口讲英文。

    吴川看着我,上唇有往上跑的意思。很想给我一句:“少肉麻!我们这个年纪都去电影院听那个字眼,去肉麻一下就出来。”

    “你不爱璜?”

    她一看没处逃遁了,只好陪我肉麻。她说:“你为什么和佳士瓦没有爱情?”

    “我不知道,好像不是老有。你和璜呢?”

    她认真地看着我。能让人认真看一会是极不易的事。大家都像为着什么事心虚,最怕认真地脸对脸、眼对眼。...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