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走尽六道

大威和尚想过千万种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设想，却没想到自己会转世投胎——难道自己已经死了？

　　虽然很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大威和尚很快就感到了疲惫，昏昏睡去。

　　待他再次醒来，关于那座山的记忆便忘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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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依旧没有人抱得动大威和尚。他一天天长大，背上的罗锅却一天比一天凸出。远远看去，仿佛一个人的脑袋长在了胸口。

　　虽然他天生是个罗锅，但父母很疼爱他，家境又殷实，所以即便他这辈子都只能在地上爬都能养得起。

　　可命运变化在他上学堂的第一年。

　　父亲生病，却被郎中开错了药横死。母亲积劳成疾，又有地主将他家的地强买强卖，悲愤之下一头撞在房梁上撞死。

　　只留他一个罗锅，面对着这让他抬不起头的世界。

　　他给别人家在腊月寒冬洗过衣服，手上长满冻疮；也在夏日炎炎里忙农活，被麦叶割裂过手掌。只要能挣一口吃的，他什么活都能干。村里人都说他上辈子是个江洋大盗，被阎王爷判罚背着赃物过一辈子，这辈子还克死了爹娘，是被天谴。

　　他的记忆在一年又一年的成长中磨损，甚至忘记了自己曾是什么。他只记得自己是一个没爹没妈的罗锅，上辈子犯了大罪所以才要背着赃物过完这一生。

　　后来又有一天，他离开了生他养他的村子。

　　因为村子里的一个女孩哭着对爷爷说罗锅摸她的脸，所以那家人拿着扁担把他打出了村子。

　　他对此不敢解释，因为当时他真的动手摸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身体中仿佛有一团火焰，烧得他彻夜难眠。

　　看到能塞进嘴里的东西，他就忍不住的想要吃；看到异性，他就忍不住的想要靠近；东西一旦拿到手里，他就怎么也难放下。

　　他易喜，易怒，易哀，易惧，易爱，易恶，易邪。人性的七情六欲在他身上似乎被无限地放大，乃至一点火苗都不能生起。

　　这团火唯一的好处，恐怕就是在冬天的时候烧得他连被子都不用盖，依旧不会生病。

　　他开始流浪，与心中易燃的欲念对抗。他遇到了许多不同的人，也发生了许多不同的事。

　　乞食市井里，诵经城门外。他也曾见过农夫面埋青黄里，篓框背朝青天外的辛劳；也见过雄鸡一唱天下白，寒门学子座犹温的刻苦。

　　这一趟人途，他所见颇多。只是在这个社会中，他与人群格格不入。

　　他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财富与美色，也无时无刻不感到饥饿。心中欲念似火，把他烧得不像一个人。

　　但他仍是那个把书上教诲信以为真的人，仍是那个以为人应如君子的人，也是那个误以为朝廷官府与青天大老爷会解民倒悬的人。

　　他曾把婉拒他人的慷慨，也曾在公堂上把诱惑他做假证的乡绅罪行一一数出，最后被人打断双腿，扔进河流。

　　他也曾看着市上泔水桶里的鸡屁股咽口水，但看到一旁小乞丐那警惕的目光，还是吧这一桶泔水让给了对方。

　　这浑浑噩噩的日子持续到有一天，一个居士看着他，问他可愿皈依。

　　“放下吧，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他不理。

　　“放下你的罗锅，只要愿意皈依我佛，升入佛国，你心中欲念皆可满足。”

　　看着居士那慈爱的面庞，大威和尚想都不想地拒绝了。

　　他说，佛本不在。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拒绝，但他就是觉得不能拒绝。若自己所背的是前世的罪孽，那这一世他也该以此偿还。

　　最后因为他这一身压不住的七情六欲给他带来了太多麻烦，他定居山林与花鸟为伴，消磨心中欲念。

　　直至四十七岁死去，一事无成。既无人知，亦无人念。

　　只是在他死后，山中那些受过他帮助的野兽来到他的尸身面前跪拜，吐出腹中的一缕缕灵气，希望助他成佛。

　　他将自己死后的肉身赠予了山中野兽以慰饥肠，当野兽啃食着这顿血食，它们的眼中却落下泪来。

　　人间道，就这么走完了。　　……

　　他的意识浑浑噩噩地飘向远方，直到又一束曙光引导着他来到新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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