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雪(2)



    她再睁开眼时,阳光打在她脸上,她第一次发现阳光居然能暖到心里。她想自己该是死了,才会如此轻松温暖,她想坐起身来,可腹部的刀伤立马把她从虚幻的天堂美梦里拉了回来,痛到她拧着眉头倒吸三口凉气。

    还活着?

    “诶你醒了?崔大夫——她醒了——”坐在她身边的,看上去是个大小姐,也的确是个大小姐,沈付情。沈付情跟着她爹跑了趟生意进了云理国,回程时乘船走水路,而南昭卿那夜好巧不巧地歪下桥去,偏偏砸在了正好穿过桥洞的沈家商船上。

    这商船上有个随行的老大夫,给昭卿从阎王爷那关子抢回来一条命,此刻被沈付情刚刚那一嗓子吆喝进来,正坐在昭卿身边给她搭脉。大夫的话很简单,四个字——能活,静养。但他转身后又扭过头来补了一句——未必好得全,说不好会落病根。

    病不病根的南昭卿不在乎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能活着就好。她问了嘴沈付情自己这几天的情况,才知道她已经昏了十天,商船还有一阵,便能到云理与萧宋边界。

    “付情——饭好了,来吃饭。”沈付情她爹在门外温柔喊着。

    沈付情瘪着嘴对屋外喊道:“我今儿胃口不好,不想吃——”

    “哪里不舒服?爹让崔大夫给你看看?”

    “哎不用了不用了,我待会饿了再说吧——”

    “行,你想吃和爹说,爹让庖子给你做。”

    父女俩简单五句话,却让昭卿垂了眸子,兀自红了眼——有爹疼,真好。

    沈付情看着低垂着脑袋的昭卿:“我叫沈付情,你呢?”

    昭卿抬眼看她,用她发红却又锋冷如冰刃的眼。她见沈付情肩膀颤了一下,像是被自己吓到,才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太对,挪开眸子轻声道:“南……思顾。”

    “南思顾,我记住了。你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啊?你当时砸到甲板上的时候,浑身是血吓死人了。”她顿了顿话,然后犹豫着抬起手指着昭卿头发道:“还有你头发……一夜白……”

    南昭卿一怔,捻起自己一缕头发才发现,本来一头青丝真的变成了灰白。如果真有什么能让人快速成长,至亲离世,家道中落,爱恨情仇皆是首当其冲,偏偏南昭卿一人占了两个。

    沈付情见她久久不语,看见了昭卿右手腕那串珠链,借机缓解氛围道:“好美的手串……”

    昭卿被她的话拽回了神,把那手串退下来捻在指尖,盯着它失了许久的神,半天才自顾自悠悠道:“我还年幼时,那年岁旦,我被带进宫见她一面。她是皇后,高高立于金凤殿阶上。见了我,把我抱了上去,对我展颜一笑,剥了块糖递进我嘴里。那夜京城灯火通明,鱼龙旋舞。我站在人潮中,踮脚昂首,望见她在銮凰金台上的宫灯烟火间,翩然起舞。那一舞,是盛世繁华。”

    “四年后,国家动荡,暴乱四起,朝臣与帝王却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她身上,銮凰台已褪了颜色,但她的舞姿没有。那一舞,是流离哀歌。”

    “后来,她带着她一辈子的高贵与孤傲,倒在了口诛笔伐下,躺在了金戈铁马中,却无一人愿为她叹惋一言一句。”

    “她死前就那样强举着手臂,手里挂着这串冰玉珠,笑着看着我。她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说了……”

    沈付情狠狠一震,她是萧宋人,她知道这不是她国家的事情,可她却有种说不出的悲恸。昭卿看着她,把手串穿到了左腕,笑道:“我听别人说的,这珠子也不是皇后那串……”假话真话,她自己心里清楚。只是她突然明白了,当初皇后死前望着自己那一眼,那么深的眼,里面到底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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