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夜猫-第5/8页
电动车嗡嗡响,嘭嘭撞,黄飞虹拧了好几下电门,没把电三轮开出大门。陈耀武说,算了哥,我自己走。黄飞虹从三轮上栽下来,陈耀武搀着他,黄飞虹像坨泥粘在陈耀武身上,手里的酒瓶子拎的最紧,说,走,步行。
没走几步,黄飞虹软在那,动不了,除了嘴,身上没一个好动弹,他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说,知道大哥咋沦落到这一步的?陈耀武摇头。黄飞虹说,知道老陶咋成这逼样的?陈耀武又摇头。黄飞虹抬头,望着日头,躺在那马路沿子上,说,你瞅见这破地
藩篱没?北低南高,往北开车不用挂挡,往南开,停车不拉手刹车就自己往后退。人不小心顺着滚下去,越滚越快,刹不住,一下到底。
黄飞虹把空酒瓶顺着坡丢下去,拽着陈耀武的眼睛,越滚越快,直到那尽头一片黑暗,这里的所有光亮都被扔在多年以前,此刻却像只利箭,骤发弦响,射过年月日的里程,将这片死寂穿透,酒瓶子被灯火映出四五个色,一只手把酒瓶子拾起来,砰响一声,血顺着瓶子断茬往下淌,被砸的人抱着头,倒下。
这是黄飞虹头一回见老陶,大名陶英勇,刚到这一下午,看起来白白净净,像个大学生,跟人干架时候一脸凶相,一个酒瓶子又砸又戳的,干翻好几个,非说是别人先调戏他媳妇儿。黄飞虹穿着个白背心,卷着裤腿,身上不少泥,除了头上戴着个警帽,不像警察。他把帽子往桌上一扣,往外头瞄,就一个女人,坐在那,面相挺温柔。黄飞虹说,你不是说未婚吗?陶英勇说,我女朋友啊,我们那女朋友就叫媳妇儿。黄飞虹说,你也别跟我整花肠子,你这样的我见多了,看一眼算调戏,摸两下也是调戏,性质可区别大了,前一个叫寻衅滋事,后一个勉强跟正当防卫沾点边。我看你模样,明白,咱们这住五年就算本地人,五湖四海的,都是来讨生活,你们老家啥样我不晓得,在这,没有立威那个规矩,挣钱归挣钱,合法经营,诚信为本,拒绝暴力冲突,从你我做起。
陶英勇笑的嘎嘎响,说,警官你这话说得敞亮,医药费多少,我全出。黄飞虹带上帽子,没理他,出去了。陶英勇问剩下的一个警察说,这个警官叫啥?警察说,这是我们黄所长,最近在家里搞农业试验,种小麦。陶英勇说,操,这地方要能种出粮食,还要我们来共同奔向小康生活?
二十一世纪初的头几年,上世纪的很多东西还是时髦的,陶英勇开了间舞厅,在过路的显眼位置,吸引力挺强。陶英勇的老婆蒋冬麦,是个聪明的女人。她会看政府新闻,分析国际形势,说中国加入了WTO,要搞全球市场,东西南北都是全球,傻子都知道沿海城市是海上窗口,红了百十年,西北地通中亚,陆路这一块拿的严。她在地图上押宝,连丝绸之路罗马匈奴都整出来了,给陶英勇说的五迷三道,力挺媳妇儿,最后拿笔往那一戳,也学着蒋冬麦说官方术语,说,就这,我打听了,别看才是个镇级行政单位,但是个交通枢纽,现在发展火热,常住人口急剧增加,就那个跑得跟飞的一样的玩意儿,火箭,不对,高速火车,高铁,从这一过,幸福生活就稳当了,跟那个石家庄似的,火车一响,黄金万两。
他们走的时候,蒋冬麦没收了陶英勇的钢棍、匕首,还有什么破玩意儿三棱刺刀,骂他,你是要打仗去啊?陶英勇被骂得跟孙子一样,后来打架那晚,被蒋冬麦领走的时候,他说,幸好媳妇儿管得严,差点儿千里迢迢来犯个命案。
没多久,蒋冬麦彻底变成了陶英勇的媳妇儿,陶英勇买了一整套银首饰当新婚礼物,总乐意赞叹她的伟大,离小镇不远,将要平地拔起的高楼是最好的见证,在那里,他已经预定了
藩篱一套能望见日出的房子。他热烈向黄飞虹庆祝,说即将高升。黄飞虹也说他,陶老板生意兴隆,挣得不少。
舞厅生意确实不错,有一次,陶英勇喝多了开玩笑说,以后能发展发展皮肉生意,蒋冬麦拎着板凳,在舞厅里追着他打,黑灯瞎火,音乐震天响,都看不清他们俩在干啥,只觉得老板和老板娘有情调,跟着叫好,闹腾的更欢了,直到陶英勇杀猪般的喊,然后蒋冬麦哈哈笑,陶英勇也笑,舞厅都跟着笑。那时候,舞厅里都是劳动者的热汗,混着舞娘的香水,每个人都像站在时代高点上,意气风发,等着滚滚黄沙把他们带到远方,黄沙成金。卡车司机,工人,网吧老板,小学老师,派出所民警,这是出了舞厅的身份,在这里,他们自觉工作卖力,纵使娱乐至死也多了一种理直气壮的畅快,舞曲和香烟混合,决不能用糜烂来形容,那是一种向上走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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