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夜阑调之若花离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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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姑说有人要替她赎身的时候,姜绯毫不迟疑地答道:「姑姑知道,我是并不想从良的。」
兰姑点头称是:「这事儿灵州上下谁不知道?那人也晓得,可还是要我来问一问……」她风韵犹存的脸上挂着苦笑,伸手在左边额角一比,「那人这边老长的一道疤,看着面恶。」
不得罪恶人,是欢场不成文的规矩。
她也就此松了口:「我去看看。」言罢起身离阁,往庭中走去。
远远的,她看见兰姑口中那位晋州来的客商,青色的衣袍,披了件黑貂大氅站在雪地里,正仰头看枝头怒放的红梅。
「姑姑。」她看了一会儿,回头向身旁的兰姑说,「去告诉他,就说我肯了,至于身价银子的数目,姑姑斟酌着说就是了。养了我这些年,总不好叫您吃亏的。」
「看姑娘这话说的。」兰姑怜惜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却也是喜笑颜开地走了。
她转身返回阁子里,远远地听见兰姑的声音:「钟大官人,喜事了……」
三天后,姜绯乘一顶青呢小轿,被迎进城西的一处宅子。
她下轿的时候,十几个下人齐刷刷地由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带着,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
「怎么不见钟大官人?」她站着分毫不动地受了这一礼。
管家答复说东家要谈生意晚间才回来,说完便引她去了早就准备好的小院。她一眼便看见花圃中种得满满的紫阳花,这会儿非在花期,只有肥厚的叶子与白雪相称,与院子风雅的布局十分格格不入。
大约是为了合她的花名,紫阳姬。
她在心里低低一笑。
之后她小憩了半日,黄昏时分醒来,起身往窗外看时便发现院子里有个人。此刻暮色已经笼了下来,她在屋里便看不清对方的样貌。
但想来只能是那个人了。
站在门前,她狠狠吸了一口冬日冰冷的空气,方觉如擂的心跳平复了一些。
也是好笑,她想,她为什么要害怕呢?
毕竟……她也算是他的恩人不是吗?
然后便开了门向那人看去,她竭力扬着嘴角:「多年不见,如今你可是发达了,钟大官人……」
听到她的声音那人转过身来,英挺的面容和额角的伤疤映入眼帘时她难以自禁地瑟缩了一下,到了嘴边的两个字便成了喃喃自语——
「钟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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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恕这个名字是她起的。
那会儿也是雪天,她把路边浑身是伤的少年捡回府中后就抛到了一边,直到老管家提醒才想起来,去看时恰好见少年龇牙咧嘴地给自己换药,她上前帮手,问他何不等人来?
「我要早些好。」少年低头闷闷地说。
她想哪里就差这一时三刻?随口问他等伤好了要做什么?
「当然是把老六那臭小子揍死!」少年脱口而出。
他这一身的伤,是两伙小叫花子火拼的产物。
每天读点故事当然从此少年叫花子的生涯也就到头了,府里柴房缺个打下手的小厮,她和祖母说了,将人留了下来。
问明白他姓钟,原本的名字粗陋,她便取了「恕」字。
「看你这性子烈的,懂不懂圣人的恕道呀?」取名的时候,她连带取笑他。
少年的脸绷得死紧。
就像现在一样……
姜绯望着眼前人肃然的面孔,有心说几句俏皮话,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猜猜看,我为何要替你赎身?」末了,钟恕先问了出来。
不是记忆中少年还有些尖锐的声音了,如今他有着低沉的嗓音,听在她耳中倒似沉雷。
这才真正觉出那么多年分离的时光。
她长舒了一口气,娉娉婷婷地走到他面前。
分别时他与她身量相仿,如今却是高了她大半个头。走得近了,她便不得不仰头看他。
「羞辱我,以雪当日被逐之耻,对吗?」她用轻松的语调说着。
暮色渐深,钟恕的表情变得模糊不清。
他似乎点了点头:「猜对了,姜绯,你真聪明。」
她又恍惚了一下。
姜绯。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她了。
她是艳冠三洲的紫阳姬,兰姑尊称她一声「姑娘」,相熟的恩客叫她阿紫,又或其他什么亲亲爱爱的小名——他们高兴就好。
只是早已无人叫她姜绯。
因为云州的姜府已经不存在了,一纸诏书,一场抄家,姜府已成空宅。
所以她想这个名字应该和从前的自己一起埋葬,连祭奠的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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