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清明



    第二日, 辞别乡绅一家, 继续上路北行。老乡绅家里几十个僮仆, 已经通通换了素色。

    连日来, 在村庄巷陌里走着,一路上也都沉默萧索。没人敲锣打鼓娶媳妇,也没人开台唱戏。做寿的老翁一脸愁容,慢悠悠的指挥家丁,把那预备好的酒宴席位,一点点的裁撤下去。

    清明时节, 天上下起蒙蒙细雨。在那落地无声的雨水里, 一片细柳摇曳身姿, 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车行两日,果如昨日那路人所说, 看到晋阳郊外一大片膏腴之地, 眼下都是太原卫氏的家族墓地。祠堂连着祠堂,墓碑连着墓碑,远远望去,一派森严气象。

    王放停了马车,赏了一回景,问身边卫兵:“你们可有看到……嗯, 大宅子什么的?”

    二十个天水兵左顾右盼,“回公子,只见到阴宅。”

    阴宅便是墓地。王放心里正想着阿父, 听见“阴宅”俩字,吓得差点从车上掉下去,斥道:“瞎说什么呢!”

    卫氏家族再大,逝去的祖先再多,也占不过活人的地界去。以一座风水绝佳的小山坡为中心,整个祖坟延伸一二里地,旁边也慢慢有了耕地农田。山后一篇小村落,茅草土坯房,矗立得稀疏错落。

    稀稀拉拉几个农人在地里劳动。他们头上戴着白巾,身上穿着素服,再披蓑衣,挡住清明的细雨。

    王放让卫兵原地等候,自己拉着马车,小心停在路边,挑了个面相憨厚的农人,招手叫道:“这位阿兄敢问此地是何处……”

    他话音未落,那农人就囔着鼻子喊:“卫家村!”

    声音厚厚的,一个字不多说,想是风寒未愈。

    王放心中一喜。果然是大族,连带一个村都姓卫。

    他忽然想,在阿父的东海郡望,会不会有王家村什么的?如若他不巧迷路在王家村,淳朴热情的村民们会不会对他格外爱戴,酒食相送?

    可看看这个农人的脸色,说出“卫家村”三个字,却不像有多亲切。话音一落,低头荷锄,迈步就走。

    王放:“诶,阿兄……”

    罗敷躲在车里看,轻声猜测:“不会是跟他们卫家有仇的吧……”

    大户人家作威作福,欺压乡里,也属寻常。看这卫家祖坟的风水,不知占了多少人的膏腴之地。

    王放想想也是。回头一看,车里伸出来一只小细手,给他递了个斗笠。

    他眉花眼笑:“我正想管你要呢。”

    斗笠遮雨,手搭凉棚,不多时,看到村口一家民房,布招儿在雨帘里晃动,写着个“食”字。是个给过往客人落脚的小饭铺。

    他慢悠悠的牵马拉车过去。雨水溅湿土地,溶成一朵朵泥花,粘在车轮和车厢后方。他套着靴子,小心行走,不让泥水污衣。

    饭铺里稀稀拉拉几个客人。国丧期间,不光禁止聚众饮酒,大吃一顿也显得十分突兀。大多数客人都站在柜台前面,几文钱讨点茶水蜜水润喉。少数讲究的,坐在里头垫子上,面前摆上素净点心,跟同伴小声谈天。

    所有人都穿着素服,衣领袖口毛躁一团,放眼望去,一群孝子贤孙,邋遢之鬼。

    当然,天子之薨,是没什么人讨论的。食客们关心的重点,在于今年春雨如何,谷种如何,蚕桑如何。

    王放在大堂里站了一会儿,没人注意他。

    他看看菜牌儿,轻声一咳嗽,“店家,给堂里每位客人都额外来一份杏脯果酪。帐算我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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