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 启蒙还看我



    婚后不久,我就怀孕了,妊娠反应很重。好在是暑假,有充裕的时间容丈夫着手给我“跑”调动。“跑”的结果是,我“不宜调动”,凤仪学区和凤仪镇的领导都说了,“马山香可是这几年树立的扎根山区的优秀教师典型,奖领了那么多,哪能说调就调?”

    “不宜调动”,我的身体状况也实在不宜继续担任把关教师,我又回到起点,成了一年级班主任兼语文教师。开学两周后,当我从医院出来,走进熟悉的王岔小学,走进陌生的一年级乙班时,那四十多个孩子,也一脸陌生地打量着我。

    关于一年级老师,还有个好听的、也非常准确的称呼——启蒙老师。从字面意思来看,“启蒙老师”比“把关老师”更重要。事实也是如此,就算农村没读过书的人也晓得一个道理:师傅领进门,学徒在自身。“启蒙老师”就是领你进入知识殿堂的领路人。这在没有幼儿园、没有学前班时尤其如此。小学一年级是孩子们第一次正式接触集体生活、接受集体教育的阶段,这一阶段的教育质量直接关系着一个人以后对校园、同学、以及老师的认识和态度。

    当考评和成绩成为衡量一个学校、一个老师价值和地位的唯一标准后,“启蒙老师”的地位一落千丈,远远不能与“把关教师”相提并论。虽然如此,“启蒙老师”工作的难度和巨大工作量,丝毫不会减少。

    当了三年把关教师、有孕在身的我,远没有当年刚带上102名一年级学生时所具有的巨大耐心和无穷无尽的体力。

    当我拿教鞭代替喊叫,在桌子上敲出一连串响亮的制止音符时,只在最初的两三次有效,后来,学生们的吵闹声就和我敲教鞭的声音有了竞赛的意思。我只好反其道而行之,当他们吵闹时,我会停下来,静静看着他们。这一招很管用,他们很快会安静下来,特别是那些刚才吵闹过的学生,会忐忑不安地望向我。当这一招也不怎么管用的时候,我的班干部也快成长起来了,他们提着教鞭,在巷道里转一两圈,揪出一两个违反纪律的学生,罚站。若这样还不能起到以儆效尤的时候,班长会替我施行更严厉的体罚,比如让捣蛋的学生伸出掌心,抽一下、三下或五下。

    我不喜欢那种狠狠抽同学的学生,拿出那种架势来的学生,永不叙用;那种搔痒痒似的抽法也根本不可担当班干部大任。总之,我晕天晕地的整日“坐镇”王岔小学一年级乙班教室,用各种办法“镇”住那四十多个从五岁到九岁不等的孩子,成了我的头等大事。

    坐着讲课,当然不好。我很快就坐不住了,我得随时按压住上涌的胃气,防止发出吓人的、难听的干呕声。而有好几次压抑不住时,就冲出教室,在尽可能离教室远的地方呕吐,然后青黄着一张脸回到教室。

    那天,当我摇摇晃晃返回教室时,一年级甲班的石老师从隔壁教室出来。石老师快六十岁了,他的孩子在外地工作,王岔村老家里有他八十多岁的双亲和妻子。不到六十岁的石老师有一头惊人的白发,那头白发白得炫目,白得纤尘不染,白得纹丝不乱。这头白发让人第一眼就把石老师和一般人区别开来。除了这头白发,石老师也还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他与众不同的对待学生的态度和受到学生爱戴的程度,在王岔小学,也就我当把关教师时还能勉强比一比,也只是勉强够得着石老师所得爱戴的十分之一。

    他就是这样一位老师,一位我见过的最完美的老师。那刻,当石老师从他的教室走出来,走到我的教室门口,等着我的时候,我眼里噙着因呕吐而鞠出来的泪水,心情平和而宁静。

    不管是带一年级班的极度劳累,还是身体的极度不适,我知道都会好起来。不到一年时间,等到我的孩子出生,这一班学生也就懂事了,就到了最容易带的二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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