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樟坊-第3/6页



路过从从容容又犹犹豫豫向坊街走去。远远地他又看见那个趴在樟树边的孩子了,小孩四五岁样子,蹲在地上,撅着屁股,把头埋在地下,旁若无人地在干着什么?此时,夕阳已沉入河的西岸,鳞鳞波光在河水上泛动着,自然地也把那个小孩的背影纳入夕阳中,但河边的那棵老樟树的阴影挡住了那个小孩的身体,小孩借着樟树的阴影躲在夕阳后。

路过觉得自己有点慌,心怦怦地跳着,就好像看见了自己的童年,看见自己跟玩伴在一起用树枝在捣鼓树边的蚂蚁洞,那时他可能还穿着开裆裤,也可能是一群小孩,光着屁股,用手指或树枝摆弄着一只只爬行的蚂蚁,甚至会闹出更大的动静,为找到蚂蚁的窝,还可能会把街角的房子边挖出不少的洞来。

路过在这街口己经无数次碰见这那个小孩了,好像是从这个秋天开始,好像是从他必须路过这个街口开始,那个小孩就天天出现在那里了。

路过每次走过小孩的身边,就不由自主地放缓脚步,想悄悄走近看看小孩究竟在干什么?是不是像他的童年一样,也在跟蚂蚁战斗,但小孩特别敏感,还没等路过接近他身边,小孩的头就抬了起来,用眼直愣愣地看着他,小孩的目光有种挑衅的意味,仿佛在说:走开。如果还要继续解读那目光的话,那就是一个字:滚。当然路过没滚,也不接小孩目光,去看小孩的身前,小孩的身前却什么也没有,没有他想象的一串串爬行的蚂蚁,也没有树边被戳过的千疮百孔,小孩身体前的地面空空如也,只有一片片树叶的影子在地下晃动,路过不由得回头去看河边,河边的樟树就突然地进入了路过的视线,四束直愣愣的目光在空中撞在一起。

此后路过经过老樟树时就有了不同的感受,那个趴在树边的小孩就是昔日的自己。只是那个小孩为什么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孤单地孤独地趴在地下,不是玩蚂蚁而是玩着树影。他有些迷茫也有些失落,这个小孩太不争气了,为什么不去挖蚂蚁的洞,为什么不用水去浇死蚂蚁,为什么不找几个伙伴玩,有几个伙伴在一起玩是多开心的事啊!为什么为什么你只一个人,像这棵老樟树一样,孑然地站在河边,站在坊街的街口。

路过在工地上干活干得越来越起劲了,辛苦的劳作不再是当初的苦不堪言,煎熬难耐。现在他甚至是想着法子去把活干快干好,师傅们也少了摔给他的脸色,回家后他也不再找兄弟姊妹们的别扭了,他乖得象只小猫,吃完晚饭不久就在大通铺找一个位置躺下了,不久后他就进入了梦乡,兄弟们的呼噜声和姐妹们的磨牙与梦呓声相和着他均匀微细的鼾声沉入夜空中,与窗外的虫声草语融为一体。这样的秋夜于是就变得迷人了。

冬天说来就来了,路过与那个小孩的故事已经无法继续,可能是因为季节,也可能是因为气候,还可能因为别的什么?总之坊街街口的老樟树下再也没有出现那个小孩。沿河路依然如故,车辆很少,行人就更少了,沿河路靠河边的树有许多只剩枝架了,而着叶浓装的树依然挺拔茁壮。河风吹来,树声唦唦,落叶飘地。但路过的生活并没有多少变化,依然是早出晚归,唯一不同的是不能早见晨曦晚踩夕照了,而是出来和归去两头都不见天了。路过似乎很自然地安静在这样的冬天里,所有的悸动都随着街口那个小孩的消失也变得沉寂了。但路过并没死心,在经过街口的时候仍会不由自主去看那老樟树,去看树下是否趴着一个撅着屁股的小孩。他心里已经有了那个小孩,他隐约觉得那个小孩与他命运有着某种联系,他甚至觉得那个小孩就是他的过去,趴在树边的小孩就是昨天的他,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小孩是不快乐的,是孤独的,而他的童年是飞天蜈蚣,上树捉鸟下河抓鱼,到哪里就要闹到哪里鸡犬不宁。但是他心里放不下这个小孩,他直愣愣的眼神和身前护着的树影常常会让路过产生恍惚,他觉得小孩护着的树影是不容侵犯的,守得那么紧那么执着不容人靠近,甚至有与人拚命的架势。他好几次想跟小孩打招呼,哪怕说上一句话,都被小孩直愣愣的眼神无情地拒绝了,而且小孩会立即站起身瞪他几眼,然后离去。有过几次碰壁后,他就只能远远站着去看小孩了,但小孩并没有因为他的闯入不来了,还是天天来,还是同样的姿势趴在樟树下,像是每天都在等他一样。路过干活最累最难熬的那段时间总是不由自己地想起街口樟树下的那个小孩,而且时不时会在脑中闪一下,时间久了就满脑子那个小孩了,干活也常常出错,也是他受白眼被师傅们骂得最多的时候,他只好强制自己不去想那小孩,可是没用,愈不去想小孩的身影愈在眼前晃动,为了躲开小孩的身影,他只能拚命地干活,他跑一样地挑砖挑泥浆,他一刻也不让自己闲下来,他把师傅们身边的砖码得老高,泥浆桶摆了一排,把另一个小工的活也抢了,他干得汗流如雨,也痛快淋漓,也如机器,也如笨蛋,他像那个小孩的目光一样直愣愣地把活干得苦大仇深,拒人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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