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异乡夜游



夜很深了,奚止早已睡熟了。雪狼王悄悄坐起,看着灯光昏晦的小屋。几上仍铺着奚止的《百花图谱》,书面展开着,一朵墨渍花遥遥盛放。

雪狼王蹑身走到几边,低头看图谱上的花。他的手有点痒,想念冰屋里的刻刀,想念绽放在指尖的凌梧莲。他最初拿起刻刀,是为了冰屋。他想做的比泯尘更好,让母亲不再为了冰屋同王父争执。

孩子无能为力时,只能关在自己的世界改变人生。谁知摸了刻刀再也放不下,他喜欢听冰屑沙沙洒落的声音,他可以安静下来,无所求,无所想,不盼望,也不留恋。

遇上奚止之前,让半兽人闻之色变的雪狼王,让舞非子恨不能食肉剥筋的雪狼王,让浮玉关内审视议论的雪狼王,就这样简单的躲在自己的世界里,雕刻时光。

刻刀丢在彼澳馆了。他的刻刀一向是霜冽收着,秃了坏了,也是他置办更换。可霜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雪狼王不愿再想下去,转身下楼。

他出了六义馆的门,院子里了无人迹。又是深夜,又是独游,只是换了地方。浮玉之湖算不得异乡,此处是异乡。他努力那么久,只换来异乡夜游。

雪狼王漫无目的向前走去,星空沉沉欲坠。雪狼王想起小时候,问王父哪里是他们的墨鳞龟,王父把他举得高高的,高兴着指给他看,哪里是墨鳞龟的四足,哪里又是它背上的矫蛇。

雪狼王还是看不出来,可为了让王父高兴,他兴奋的拍手叫:“看到啦,我看到啦!”雪狼王惨痛着想,很小他就是示好的人,就是把刀柄递出去,等着窝心一刃的人。

他接着往前走,一座座飞桥高低错落。他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有人站在半空,和他一样仰望星空。

那影子黑乎乎的,雪狼王判断不出是谁。他还是问了:“是三殿下吗?”影子动了动,转面看向他。看来不是菁荃,他又问:“是夕生吗?”影子还是没回答。雪狼王懊恼着想:“也许是奴人罢,我何必开口问他。”

他于是负手要走过去,那影子却忽然攀上飞桥,纵身一跃,直向他扑来。

雪狼王仓皇之间,刷得急召冰扇,蓝光盈动,他看的分明,影子纤腰柔颐,却是芳冉。雪狼王愣了愣,下意识伸手接住她,就地轻转,放她下来。

冰扇晃动,两人默然相对,雪狼王却不知什么。一会儿,芳冉轻声道:“你见着王父了?”雪狼王皱眉道:“你也要问他同我说什么吗?”芳冉摇了摇头:“我知道他说了什么。”

雪狼王心里一动。要废他王子之位,厚王并不曾明令天下,发给芥展的只是“密书”。芥展叫云美领路,上百丈塔私见,此事分明不欲叫人得知。芳冉只是姬女,为何会知晓此事。

冰扇虚悬空中,芳冉打量雪狼王的脸色,又说:“你不高兴吗?”雪狼王冷冷道:“我有什么可高兴的?”芳冉道:“我却很高兴。”雪狼王冷漠看着她,芳冉理了理腰间罗带,浅淡笑道:“失了王子身份,你还是你,并没有改变。”

雪狼王满腔心事,却不料在这时被她说中了,忍不住细看她一眼。星空飞桥,蓝光盈闪,衬得芳冉多了三分仙气,她本就纤腰盈握,楚楚怯弱,此时更是一阵风便能吹去了。

芳冉瞧他缓了神色,眼中欲诉还休,靠近他一步,轻声笑道:“最失望的只怕是奚止了。”她一提奚止,雪狼王便皱眉,低声道:“又与她何干?”芳冉哧得一笑:“她大仇未报,跟着你有盼头。如今你从天上跌进泥尘,没能力替她报仇,只怕她要以泪洗脸才好。”

雪狼王沉了脸道:“你半夜躲在此处,就为了同我说这些?”芳冉摇头,淡定道:“我站在这里,为着能靠你近些。”雪狼王听她言语*,不愿深谈,匆匆道:“那么你接着站吧。”

他说罢了要走,芳冉却牵住他手臂,歪头看他道:“我原先觉着自己可怜,现在才觉得奚止是最可怜的。吹上天的神灵护佑,落得部落被灭,亲人被屠,好容易勾上个男人,却又是一场空。”她长叹道:“你若真心疼她,总要为她着想。”

雪狼王听得心烦,用力挣开手臂,冷淡道:“我和她的事不劳你费心。”芳冉哧得一笑:“可见你并不是真心爱她疼她。”雪狼王诧异回眸:“怎样才算真心?”芳冉正等着这一句,听了便笑道:“你没能力保护她,就该放她走,让她投靠个有能力替她报仇复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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