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海的女儿1
简西铭笑着问:“还赶我走吗?”
祝俊说:“你往下说。”
简西铭弹弹空杯子:“再来一杯咖啡。”
祝俊出来拉开门:“大陈,再冲一杯咖啡。你接着说。”
简西铭说:“你坐下,我不喜欢你站着居高临下看着我。”
祝俊坐回办公椅,内心里难以描述的搔动与不安,“你怎么会去南极?”
简西铭后仰着说:“我为什么不能去,南极很远么?”
祝俊恨不能隔桌把他揪起来,忍了。
“海洋局组织的科考活动,我做为大学生优选代表。”简西铭说。
“你学中文的,怎么能被选上?”祝俊问。
“看不起文科生?理工是造物的,文科生是管人的,语文是基础,哲学是高度。我创作了一组南极组诗,对环保南极所起到的作用能抵上科考船来回跑十趟,你信不信?”
祝俊笑一笑。
“我就是随手一写,谁想就登了报获了大奖,还拿到一个让多少人羡慕嫉妒恨的去南极名额。我对南极没有多大兴趣,那个地方是诗歌的异类意象却不适合亲临,好像那里只有一种蠢萌的动物叫企鹅。”
这个混蛋根本不知道别人为了争取这个名额付出了多少努力。
“集训的时候我没有去,我的兴趣已转移到了星辰大海,我刚刚读完卡尔·萨根的同名巨著,如果组织去火星我肯定会第一个报名,哪怕杀死所有的竞争者,南极毕竟太近了。”
装,继续装。
“北京今年冬天特别冷,你有没有觉得?冷得文思灵感全冻成夹杂雾霾的黑色冰块,真让人受不了,我要逃往南方逃避严寒逃避污染,再没有比南极更南方的了。于是我飞往上海,一月二十五号上午赶到浦东港十号码头,在海洋五号即将鸣笛起锚之际登上了一分钟后便撒去的舷梯。”
把自己当莱昂纳多了,上个船都这么自带主角光环和戏剧性。
“科考船很大,但毕竟不是邮轮,科考机器设备占了大部空间,我和两本科生住一个舱,比三流学校宿舍还小一半,那两学生一看就是只知道啃课本书呆子,连弗罗伊德和博尔赫斯都没听说过,懒得理他们。出海就有浪,感觉像坐上了永无休止的摇摆椅把五脏六俯摇了个七荤八素,我抱着塑胶桶吐了一天一夜,胆汁都吐光了肠子都悔青了,我千里迢迢自找这罪受干么?一直到了第三天,身体各个部件才算勉强适应日常颠簸,我忍着头痛扶着舱壁走出船舱,天色阴沉,四方八方全是涌动的暗蓝的海水,无路可走无处可逃,我被困在这移动的铁板上了,还要走七千多海里才能抵达那片冰雪覆盖的大陆。
简西铭天生一副好骨架,细皮嫩肉四肢纤弱,明显缺乏体育锻炼。
“我披着冷风扶着船壁慢慢向船首挪,满心都是俄国十二月党人流放西伯利亚的凄凉心境,我要找船长告诉他我的体验已经足够,中途停靠陆地或者岛屿就把我丢在那里好了,我是山的儿子不是海的女儿。我转过船角差点和一个人迎面撞上,那人手拎红色小桶荡出的海水差点打湿我的裤子,真是倒霉透了,但我的霉运也就此结束了。”
简西铭将咖啡杯端起来,问:“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祝俊没有回答,心底云涌潮动:“还要咖啡吗?”
简西铭微微摇头,目光空濛望着祝俊背后的墙壁,声音忽然柔和起来:“‘对不起’,我听见一句清柔的道歉,抬头看见一双清亮的眼睛,一张清丽的面孔,一个干净的女生,穿着始祖鸟蓝色冲锋衣,一双圆头黑色工作小皮鞋,双手拎着半满的铁皮筒,宛若安格尔捧水罐的水孩从画中走出,又像雨果笔下的柯赛特从井边打水归来,不,远比她们更生动更真切更可爱,我一时间看呆了。
“‘有没有淋到你?’我傻乎乎地摇头,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女孩笑一笑,拎着水桶从身过去了。天放晴了,天空海洋全部都晴了,蓝得像一首梦幻交响曲,我的头不痛了胸也不闷了,整个身体随着世界变成彩色而温暖起来。我转过身,女孩已经不见了,只看见一长溜舱门和拐道入口。
“我跑着回舱,进门揪住正捧着笔记本看影视的小胖子:‘那个女孩是谁?我们船上穿蓝色衣服的女生!她是哪个学校的?’小胖子眨着眼睛:‘哪个女生?穿蓝色衣服女生好几个呢。’‘蓝色始祖鸟Gore-tex面料冲锋衣,穿个牌子款式的女孩很少。’‘什么始祖鸟,我听不懂。’小胖子肯定知道我说的女生是谁,他只是不想告诉我。不告诉也罢,我把小胖子松开,我要自己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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