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想儿子了

祝俊赶到家时，父亲已经从医院回来一星期了。

暑假时，祝父感觉胸部不适，时常痛疼，没有当作一回事儿，也没跟家人说。后来疼痛越来越频繁，好几次被夜里疼醒，天亮便到药店里买了盒止痛药，自觉地把烟酒暂时戒了。

几天没疼，以为事情都过去了，国庆节放假期间，一天夜里疼痛变本加厉重来，痛得满头大汗实在忍不住呻吟了两声，把祝俊母亲吵醒了。就是这样，祝父一直强忍着等到天亮，等着大伙都上班走了，才和祝母一起坐公交车去了医院。

医院抽血CT做了全身检查，这下祝父走不掉了，先被安排扎上了针。祝父坐在治疗室躺椅上摁着胸部还说“多大点事儿，开点药拿回去吃就行了。”那边祝母被叫进主任医室，医生严肃地问：“怎么现在才过来检查？”检查结果已经出来：肝癌晚期，癌细胞已经不可逆转大面积扩散。

祝母不信：“我家老伴身体好着呢，平时里能搬上百斤的钢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拿了别人的资料？”

搞错是不可能的，就是复检推翻结论也不大可能，癌细胞病灶和扩散太明显了，差不多侵蚀了一多半肝脏。

祝母还是不信，暑假老头精神着呢，外出钓鱼一钓一天，也没听见老头哼哼啊，怎么一下就得了这么要命的病呢。

医生耐心解释说：“肝癌一般分早中晚期，你爱人身体比较强壮，早中期反而没有什么异样，到了扩散晚期病变会突然加速。所以说有病要早检查，没有病也要经常做年检体检。”

祝母拿着片子傻了，想给儿子祝俊打电话手机都找不到了。过了半天回病房，祝父问大夫怎么说，祝母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挤出笑说：“没事，一般性肝炎。”

“我就说没事么，这下酒得真戒了。”祝父笑着对病友说，随后要看病历，祝母说病历落在医办室就别看了。祝父的眼睛多毒，马上觉出了不正常，不过不动生色接着输液。等着祝母出去不在身边了，右手举着输液药袋自己去了医办室。

“大夫，我这个岁月了，啥都经历过了，你什么都别瞒了，说吧，我到底啥病？”

医生左右为难，最后扛不过祝父，把片子给他看了，病情实说了。

“还能活几个月？”祝父问。

“三个月左右。”医生避开祝父眼光说。

“知道了。”祝父平静地说，“我今年五十八了，儿子都上大学了，没啥好遗憾的了。”说罢喘了口气，好像缷了副重担更轻松似的，转脸又对医生说：“能不能开点止痛的药，我回家治？”

医生见癌症的病人多了，得知自己得了癌的，有的当场崩溃大哭大闹，有的面如死灰成行尸走肉，也有万念俱灰要自我了断的，像祝父这么面无异色还能镇镇静静说问题的，还是头一个见到，真不是寻常人。

医生想了想，起身关严了门，请祝父坐下，缓了缓说：“一般建议，马上住院或复检后治疗。看您这么豁达，而且明事理……”

祝父摆手说：“大夫，我读书不多，但事理上不糊涂，我相信医者父母心，你照着良心说吧，我只有感谢你，绝对不会当什么医闹。”

医生被祝父的话感动，绞着双手说：“如果是我得到您这样的病状，我顶多复查一次，不会再做手术化疗等深度治疗，太晚了。我会用剩下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和家人在一起，平静地走完最后一段日子。”

“和我想的一样。”祝父走前一步握住医生的手：“谢谢了大夫，就按你说的这么办吧。”

祝母推开门，看见祝父在和医生握手，惊的瞠目咋舌。

祝父谢过医生，转过身对祝母说：“走了老太婆，回去输液，这次要花点钱了，你找医生开药去吧。”

依着祝父的意思，上午输完液拿了药就回家了。祝母怎么能做到，要给儿子打电话，被祝父给劝住。反过来，祝父开始给祝母做工作，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给祝母听。没什么道理，这个病摊上了都是命，这个时候，就是叫神仙来也没有妙方，把儿子叫回来又有什么用呢？儿子还在读书啊，耽误不得。

可是，摊上这么大的事儿，感觉天都塌了主心骨都没了，不告诉儿子，又有谁可以跟自己分担呢？

“我跟你分担呗。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厂里事家里事生活上事工作上事，共同担了一辈子了，最后这段时间，就让我再多分点吧。以后有的是时间儿子帮你担，他时间还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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