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流星-第2/2页
那几天快过年了,爸爸和妈妈脸上都突然沾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神情,他们开始买东西,无糖饼干,糖果,瓜子花生,还有一瓶很贵的茅台。
过了几天,有人给爸爸打电话,我当时正在跟我爸玩手心手背,我爸嬉皮笑脸地喊我妈把我拽走,那时候只有大杂院里才有电话,我跟着我爸跑过去,踩着凳子把耳朵凑近听筒,却突然看见爸爸脸上的神色变了,我只听见一句话。
“……喝醉酒了,倒在房檐底下被冰溜子砸死了。”
我看着听筒从爸爸手里滑落,电话里那人还在散漫地拉着家常:“真倒霉啊,冰溜子也能砸死,不知道他那儿来的钱,死了也好,早有人抱怨看着他糟心……”
我看着爸爸脸上露出来一个很苍白的笑:“许许,那天那个叔叔给你的画,还在不在?”
我蹬蹬蹬地跑回我家的房子找,我心里很乱,我想着怎么那天还活着的人就突然死掉,我想他为什么要喝酒,喝完酒为什么要躺在冰溜子下。
那幅画哪里都找不见。
等我跑回院子里接电话的时候的时候,我爸早走了,连我妈也不知所踪。
我那时候大概十岁,岳崎大概十六岁吧,他看着惊慌失措的我过来说:“许许,怎么了。”
他神色很凝重地听完,拍了拍我:“别怕,许许。“
那天他陪着我在路上走了很久,听着我絮絮叨叨地讲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的故事,我们走到那天的路边,看着我爸燃起来一簇火,旁边围了一圈人,我妈陪着我爸,安安静静地蹲在火的旁边,火里是那天那幅太阳,金色的火焰滚了纸的金边,看起来好像是最后的辉煌。
我突然想起来那天爸爸拍了拍我,那个男人冲我笑了一下,两个男人达成的理解和交流,是我传递的,我在苦涩里,有了那么一点骄傲。
我看着我爸的背影,我想,再入世的人也会有出世的时候,再出世的人也会有想要入世的时候。
我感觉手上一暖,岳崎拉住了我的手,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传递来了温度和力量。
后来上了高中,学了鲁迅的祥林嫂,我记得最后那段话:
我给那些因为在近旁而极响的爆竹声惊醒,看见豆一般大的黄色的灯光,接着又听得毕毕剥剥的鞭炮。
我在那一刻,突然想到了那个冬天,那个男人像一条抛物线,他在那一天喝了酒,想到幸福,想到艺术,想到自己从来没有得到也绝不可能得到的东西,他看着头上的冰柱,他看着它像一块棱镜,折射着许许多多不同的色彩与光芒,而那块冰柱最终向他陨落,如一颗流星,在迫近黎明时随着潮汐的起伏被大海吞没,从此石沉大海,寂静无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