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好狠婆娘-第2/3页
于是一张张脸都紧张的,喉咙咽着唾沫,手张开了,又捏紧,听那讲古的舌上生花、床上叠床、波翻红浪。明知是假的——那等绘声绘影,比钻进被子里亲眼看的还贴切,怎可能不是编出来的呢——纵编的也好,听着好听,就是好的。哪怕下面半截儿没有了都还要听。子曰诗云倒不是编的,哪个要听?连阉人都不要的!
林某往旁边挪了挪。
这么粗糙的故事,他听着都嫌硌耳,是不要听的。唉!明明他以前随便编一段灵魂作品,就比这等小黄段子高明几个银河系都不止……
杜桐轩也是坐在旁边,背对着他们,没有走,但也没有过去。
林某正好在他身边坐下。他低下头来,与林某对视了一眼。竟彼此在对方的眼中找到了某种了解。
于是在那缓缓亮起来的星光中、一群最低等太监唾沫横飞找乐子的声浪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的坐着,倒有某种程度的和谐。
“……韦氏恋奸情热,大红被子一卷,果然把她亲儿子不要,姘上姘头的小子扶上去,成了如今的南海王!”
哄然声起。今夜的欢乐气氛到了顶峰。且因是编排竞争对手出身的故事,占了政治正确,仿佛不但找了乐子,而且简直跟冲锋作战的士兵一样英勇。
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仍然稳稳的,一动也不动。
只有月亮在云端看到了一切,却不言不语。
林某就这样留了下来,并且干的活儿还不赖。
人们以为他很快会死,但被阉的实际上是他这具身体的孪生兄弟,他现在这身体下头既没有伤口,便不易发炎感染,竟好端端的活了下来。
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也许他会成为掏粪副队长,都说不定的。
在很多人眼里,这何尝不是种锦绣前程?
然而那天晚上,张承业来了。
张承业一来,杜桐轩梦中接报惊坐起,披衣拜迎,脸上表情几乎称得上诚恐诚惶:“公公您老人家怎么亲自来了?”
张承业当得起“老人家”这三个字,不是龙敏对郭崇韬那种昧着良心张口就来的。
他是唐末的阉官,伺候过李祚,李唐最后一个皇帝,就是那个“时政出贼臣,帝哀不能制”的唐哀帝。之后朱温受禅让、鸠哀帝、兴梁朝,顺便还杀了一大批太监。
张承业受老晋王李克用的保护,侥幸未死,在李克用死后,就辅佐了小晋王李存勖,直到如今,年过六旬,仍在帮忙操持军政大务。
他是阉人,也确实秉着大权,尤其是财权,然而跟从前与未来传说的一切“阉竖权奸”不同,他忠诚、老实、勇敢、恭谨,几乎是帝王心目中想要的太监的活样本。
半年前他还在替李存勖守着太原。梁将王檀奇袭太原,张承业坚守良久,直至解围。他自己受了伤,如今跟在李存勖这魏州行宫养伤。太原那边由冯道守着了。冯道虽非武将,然而老成持重,善于用人,大家放心,让张承业在这边只管多休养些时候不妨。
这时候他偏偏半夜来访,必有大事。
杜桐轩心头一震。
但张承业并不是来找他的,只是来他这里要一个人。
要的是林阿大。
杜桐轩呆了片刻:“张公公,那孩子……非死不可吗?”
他不是傻子,也知瘦弱得像只小猫一样还被送到他这里,那孩子该是得罪谁了,却也没想到这么严重。张公公亲自要提了去用。
这样的提去,还能有活路吗?
张承业见他言下有不舍之意,望了他一眼:“活总要有人做。不然,你换谁?”
说话很轻、很慢。他是老了。声音浑浊。这一句话几乎听不清。
响鼓不用重锤。这一句话又何必说清?
杜桐轩低下头去。
他又哪里能用别人来替下林阿大呢?阿大只是个孩子,不该死,其他人就该死了么?
他从来不是生杀果决的人,不觉得自己有资格为任何人的死亡负责。
他只能提异议。然而这个世道,只提异议是没有用的。
“何况,别当那只是个‘孩子’,那‘孩子’身上有命债哪。”张承业又沉沉的抛下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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