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黎明前



    当下湮在可心思同他多言,以后多的是机会不在于这一会儿。他侧过身,目光直直探向屋角地另一个人,眯眸道:“谢将军?”

    角落里的那人听到湮在唤他,于是拍拍衣服站起身。他脸色黝黑,开口却是恭敬:“湮在大人车马劳顿着实辛苦。”

    湮在这才确认了这是谢冕,竟还和秦书在一处。他脸色未变,抑住没吭声,只是转头仔细问秦知州道:“秦大人一切安好?”

    秦书看着他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脸色略急有千言欲道,可看湮在扬起的浅笑,却终是只点了点头,嘴角笑丝模糊不可辨:“多谢大人关心,在下并无大恙。”

    湮在垂眼,这才抬手拢了拢官服阔袖,不紧不慢地走到屋子中央的高椅前,施然入座这才又抬头对着谢冕,脸色素然恬淡。

    他虽目盲,可以心代眼可辨万物,于是这短短几步却是稳实含威,气势竟是毫不逊于那些朝中大臣们,一时令屋中二人皆是微怔。

    谢冕端详了他半天,才一下子回神,开口道:“湮在大人千里持诏赴此既已见过秦知州安然无恙,可否将皇后娘娘手诏与谢某一视?”

    “不急,”湮在面无表情,声音依旧轻淡,“皇后娘娘的手诏,自当于一营将士之前高声宣敕,乃彰天家浩威。我人既已在此无可能会欺你谢将军一言。”

    谢冕脸色骤变,喝道:“湮在大人!”

    湮在抬睫瞟他一眼问道:“原安抚使有报,柳旗大营主帅、监军皆已被将军部下乱军处死。敢问谢将军有何良计能于乱中保全己身,而能让乱军上下听命于将军一人?”

    此话端的是无比讽刺,是傻子也能听得出那其中的浓浓诘责之意。就连秦知州在一旁听了,脸色也是蓦地一沉,提眼去打量谢冕是何反应。

    谢冕听了更是怒不可遏,上前又冲湮在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不过是持了皇后手诏,便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分毫?”

    湮在淡道:“谢将军自然敢。只是谢将军还想不想要这一营将士性命?”

    谢冕额角青筋暴起,忍了片刻,终是收怒,冷笑数声,又道:“好,我且告诉你我是如何保全了性命的!当日棋笙当众杖杀了那两名上书的士兵,惹得一营上下骄兵怨怒,割了棋笙的脑袋还不解气,又称言执掌帅印未久的谢大将军不护将士性命,与转运司棋笙的人勾结着要削将士们的粮响,谢大将军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被人一枪刺死。”

    他顿了顿又道:“监军欲止将兵作乱,却被人以枪抵心相胁,令他带头劫城掳民,给朝廷点颜色瞧瞧,监军自是不肯屈服,杀红了眼的乱军当众挑心戳死!主帅、监军皆死,乱军自是来逼谢某做这个领头罪人。谢某起自行伍,多年蒙负天家煌恩乃有今日之位,又岂会甘愿做此乱臣!可一营乱兵占城掠民,烧杀劫抢之事无人能止,谢某若是亦因顽抗而洒血身死,湮在大人今日所入之城便断不会是眼下这个样子!”

    此一番话字字涌气,说到最后,谢冕的一双眼都爆满了血丝,人已抖得不能自持。

    湮在听着,脸色自始自终未变,良久才微微垂睫,展袖道:“谢将军请坐。”

    谢冕咬牙,冷哼一声,才走去坐回原位。

    秦书慢步踱了过来,在湮在身旁的椅子上缓缓坐了下来,眉宇间一片沉暗,却也无言。

    湮在看他如此慷慨激昂,便知道谢冕之言十有**为真。单看秦书这一身安然之态,再想到方才城中虽是一片岑寂却无大乱之象,便也能想到这是谢冕束下之功。

    可这乱臣之行,又岂是单凭此便能抵消冲过了的?

    良久,湮在才怀中掏出裱金圣旨,冲谢冕道:“皇上亦知边军之苦,此次我奉旨前来宣敕招抚之谕,望谢将军能体念皇上一片仁慈之心,万莫再与朝廷作对。”

    谢冕斜望着她,脸色仍是黑黜黜。湮在好整以暇地回望着他,道:“转运使意欲削减谢旗大营将兵粮响一事,并未报与朝中二府知晓,实乃其自作主张之行。皇后娘娘知道后亦是大怒。营兵因此闹事也是情有可原,但棋笙却不问将帅、当众杖杀两名士兵,实乃僭越逾矩之举。皇后有言,朝廷命官对尔等不平,乃至尔等心生怨怒、聚众为乱,然此非尔等心欲为乱,实是为势所逼,一旦有心归顺,朝廷必当不咎尔等之罪,粮响军备皆按先前之制付与尔等,从此往后只增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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