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往昔之二

    警局的联合会议上，上头的人把唐立业骂得一无是处。唐立业看了看坐在会议桌中间那个吹胡子瞪眼的中年肥胖男人，脑海里全是他年轻时候的模样——衬衣，喇叭牛仔裤，头发乱蓬蓬，抱着把吉他在校园里给一群女生弹唱流行歌以及自己作词作曲写的歌，常常被导师批评进错了学校选错了专业应该去中央音乐学院进修，却屡责屡犯死不悔改。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这样一个满腹艺术天赋的音乐家，只历经了短短的三十年，就将自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身体横纵恨不得一比一持平，牙齿因为长期抽烟，上面沾满了黄色的烟熏渍。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发现一嘴的大黄牙，肚子上的肉弹了又弹，极富胶原蛋白。

    唐立业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喜欢音乐却报考了政法大学，他一脸讪讪然地笑道:“大哥，你这个人啊，就是太死板，你看看这周边来来往往的人，将来都很有可能平步青云坐上高位的，这就是人脉，人脉关系搞好了，将来的路可就好走太多了。至于音乐，”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吉他，“没办法，学校的四眼书呆子太多了，女生们需要新鲜感。所以这也是我维持人脉的一种手段。”

    他的确有扶摇直上的本事。这么多年一直升迁。三十年过去，他凭借自己的努力管辖着一大片地区，而唐力业，还是一个小小的队长。

    开完会以后，他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到了唐力业身边，“老唐，刚刚话说重了，别介怀，你知道，总要树立一些威信的嘛。”

    唐力业对于他的客套，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决。只是默默地蹲下去打开了自行车车锁，站起来道：“沈区长，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这自行车已经骑了快三十年了吧，漆皮都掉得差不多了，也该换辆新车了吧？”沈志年一手按着他的车座道：“车座里的铁丝都磨出来了，不会硌腚吗？要我说干脆就这次全换了吧，换辆舒服的。”

    唐力业不是不明白他话里有话，但也不想兜圈子搪塞他，于是直言道：“我呢，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拿属于自己的那份工资，家里虽然暂时不怎么富裕，但也尚能解决温饱。而且警局里人手充足，实在再多不下一人，你瞧我徒弟和外甥，不也在吃闲饭吗？至于我这老伙计，跟了我三十年了，我还等着它和我同生共死呢，同生共死的伙伴可不能轻易就换掉啊你说是不是？”

    “同生共死的伙伴？”沈志年的胖脸挤出了一丝笑，“你似乎忘了你同生共死的伙伴是吕谦修和叶景贞了吧。这么些年，把烈士的女儿抚养在身边，抚养费也攒了不少吧？”

    唐力业听到这两个名字，拳头攥得紧紧的，恨不得把这个人打得七窍流血，但他还是忍了，只是咬着牙说道：“都是同学一场，我不指望你留点口德。都是有孩子的人，你把自己的侄女塞不进来，却年复一年刷掉我两个最优秀的徒弟，这种居心你敢百年之后带下去见阿修和景贞吗？”

    “我问心无愧啊。”沈志年拍了拍胸脯，把手放在了唐力业的肩上，“你是大哥，你应当明白，我们都是看着清儿长大的，三弟和景贞发生意外不是我们所愿意看到的，既然已经有了他们俩的前车之鉴，我们为什么还要让这么可爱的清儿再踏进这行呢？我这可都是为了清儿的将来考虑呀，你说她当年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若是再进入这么危险的行当出了什么意外，我们谁都难以面对二弟和景贞不是？所以听我的，早点让清儿打消这个念头吧，对了，你也打消吧，她年纪也不小了，随便去什么公司当个小文员不比这个强？要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你就让她过来找我，我想办法给她一个文职。毕竟是女孩子，成天打打杀杀的像什么话？”

    “你别一口一个景贞！”唐力业觉得眼前这个人让他作呕，“当年要不是你因为景贞拒绝你怀恨在心，迟迟不肯派兵救援，他们也不会死得那么惨，你现在在这一口一个三弟景贞你良心难道都不会震颤一下吗？”

    “救援也是需要程序的。”沈志年慢条斯理地说：“我当时也很着急的，那可是三条人命啊，但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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