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不恰当的时候我讲着不恰当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想说起这些事。可能是想散播我的记忆。因为我清楚地感觉到记忆的消退,像站在沙滩上看着后退的潮水。重要的鲜活的都不复存在了。我记下来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所以说——告诉你的话,肯定要好一些。这样你也知道这些事了。”我说。我垂着眼睛看着地面。“一件事情最好有两个人知道,不能完完全全地保密。”我补充道。

    “为什么?”薏随口问。

    “因为时间一长……只有自己知道的事,回忆起来就会像虚构的。”

    ——我记住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这些淡薄的记忆与飘忽的幻想混杂在一起。我不能分辨。我也不能自我说服。

    所以我完完整整地告诉了薏。

    “总之,可以说是——‘梦境游戏’。”

    我还是头一次说起这件事。我是不是该着重一下措辞。平铺直叙的话会不会听起来太无聊。但太波澜起伏又不像是真的。是的我应该注意一下我表达的方式。

    不过我的注意力也不完全在我要说的话上。当薏没看着我的时候,我会快速地打量她。她头发蓄长了一些;以前她一直留着很整齐的短发,刘海每个礼拜都修剪,整整齐齐。现在的发型相较起来就有些不修边幅,很随性。不过我还是很喜欢。她随手把头发捋到额后的样子看起来真洒脱。她的衣着也洒脱:运动型的短袖短裤与凉鞋。我喜欢这样子的薏。

    “我做梦的时候往往很清醒。我知道我在做梦。醒来的时候也能记得比较完整。”我这样引入话题,“梦总给我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这样?我睡醒来往往什么都不记得。”薏插了一句。半抬的眼皮,游离的眼神。微微昂着头,显示出下巴刚性的轮廓。她现在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是因为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吗?

    我喜欢这样子的薏。

    我并没有直接切到正题——“我的梦尤其真实,这其实会影响我的生活。有时醒来恍惚得不知道该活在哪边。梦到底是种什么东西呢……我不清楚。有的研究说,比起单纯的睡眠,人更需要的其实是梦境。我的梦不是日常生活的投影。它是另一种生活。

    “有好几次我都梦见自己在一个小房子里看书。在二楼……灰色的水泥地。我对那栋建筑非常非常熟悉。那种感觉,就像我已经在那里居住了十来年。——但是在现实生活中,那个小房子并不存在。”

    “啊,不存在吗?”“嗯。所以说那大概是我在梦中幻想出来的房子。是我梦中的家。我经常做梦会去到那个房子里,就像在现实中回家一样。”

    “我还经常在梦中去挤巴士。”我接着说,“也是让我感到非常熟悉的巴士,黄色的车身。每次去坐还挺多人的。但是在现实中我并没见过那样的巴士,那也是只存在于梦境中的。我在梦中按点乘车,就像我现在每天坐车上学这样。”

    薏开始显示出一点惊讶了。“有点奇怪。我没做过这样的梦。”她承认道。

    “也就是说,我的梦往往不是随机的,它有一个体系。”我梳理道,“它像一个虚拟的世界,我在那个虚拟世界有固定的家。我在梦中乘巴士,是为了去……上班,应该是这样。也就是说,我有固定的身份,有固定的生活——在我的梦里。”

    我对薏笑了一下。“听起来和真的没什么不同,是吧?尤其是做梦还高度清醒的时候。”“确实,这有点奇怪。”薏重复道。“有几个瞬间,我真的开始怀疑哪边才是真的。”我趁机用起这种老套的台词。但是薏没有答话,只是半信半疑地眯起眼睛。

    ……她会不会以为我在拿她寻开心呢?哎,我的薏啊,这有什么令人开心的。你觉得我是在编故事么?我说这样的谎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除非——除非是我在虚构,然而自己并不知情。是的,如此荒谬,并不显得真实。但我分不清什么是真实。我说过我的记忆很可能都是假的。我把幻想混杂在稀释的现实里,并且把自己也骗过了。但是,薏啊,我还是要讲下去。就算是讲个假的故事来吸引你的注意力,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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