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历痕

    杏儿还是心疼地叹了口气，小时候最羡慕月儿了，程昴喜欢她喜欢的甚至有些明目张胆肆无忌，她现在都还记得月儿给她熬的杏仁羹，单独盛出来一碗说要留给程昴时的那害羞又甜蜜的表情。杏儿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程昴时自己的窘态，慌乱地屈膝行礼还打翻了碗，毕竟，少爷这个词对她来说，还是高高在上的词，可程昴就这样站在她面前，对月儿开朗地笑着，熟稔地掀开锅盖像来蹭饭的邻家小子一样直接用大勺舀锅中的羹汤，喝了一口还原地跳脚对月儿嬉皮笑脸地说好烫好烫。

    要不是没有月儿，要不是月儿告诉程昴，程轩以前那唯唯诺诺的性子，她估计还在那浣房天天被嬷嬷欺负，天天双手浸在冰冷的水里洗衣服呢，哪还有今日这身份和福气。

    可如今，杏儿什么都有了，可月儿失去了程昴，也就失去了一切。

    卧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杏儿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嘴角扬起乖巧的弧度看向进门的人。

    “你回来啦，这被子是棉的，倒还软和，你……”

    程轩就像没听见一样，径直朝着床边走了过来，伸手一把将杏儿拽了起来。

    杏儿吃痛地捂住手臂，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程轩就已经将床板整个掀了起来，床架和床板中间的夹缝里，有一个已经被压出折痕的小布包，布有些脏，上面的丝线歪歪扭扭的绣着一朵小黄花，一看就不是程轩的东西。

    “你怎么了……”杏儿看他那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慌。

    “还好这个还在，还好。”程轩像捏着救命稻草一样捏着手里的小布包，还是在慌乱地自言自语。

    “怎么了……”杏儿松开手臂，迟疑着想要安抚他的情绪。

    “换衣服。”

    “嗯？”

    程轩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杏儿身上的寝衣，“换件衣服，我带你去母亲那儿。”

    “这么晚了，去婆婆那里做什么？”

    程轩还是心神不定地喘着，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

    “你这是去哪儿了？难不成是去马场跑圈去了？”杏儿挤出一丝笑，讨好地去牵他的手，却被程轩一把攥住。

    “程昴……程昴他回来了……”

    “程……二少爷回来了？”

    孩童时代听过的鬼故事像一把凉凉的马鬃长刷一样扫过了脊背，杏儿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以为程轩这是思念弟弟了，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好了好了，别太伤心了，我明天陪你去祖坟祭拜二少爷可好。”

    程轩手上的力道却加重了几分，攥的杏儿的手有些疼。

    “不是，他回来了，”程轩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四个字，好像他至今都不肯相信一般，“换衣服，我带你去见母亲，和程昴。”

    “真的回来了？那太好了，我马上换衣服，然后我去叫月儿！”杏儿欣喜地抓起红木衣架上的裙子，几下就系好了腰带，打算赶紧去告诉月儿这个消息。

    可程轩却背了过去，像是在躲避着什么的样子，手里还是紧紧攥着那个小布包。

    看着程轩那一副如同见了鬼怪的样子，杏儿心中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眼中的脉脉含情霎时变成了可怖的惊恐，还有着一丝不可置信。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程轩读着圣贤书长大，是正人君子，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

    程太太卧房的蜡烛，自从程昴出事之后就没再点亮过这么多只，每一个烛台都插上了红烛，明黄色的烛光，把程太太的气色都映的好了许多。

    程太太先是拉着程昴的手哭了半晌，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的流眼泪，程锦苒怕再这么哭下去情绪太激动反倒伤了身子，哄小孩儿似的哄了好久才止住。

    程太太也只会说这一句话，碎碎叨叨地念着，“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可眼神，还是在瞟了一眼放在程昴脚边的拐杖之后，变得犹豫。

    程昴就有些木讷地坐着，连姐姐都不看一眼，抿着嘴不言不语。

    程锦苒一看他这幅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有什么不能说的事情藏在心里，既然不愿意告诉母亲，估计还是得靠月儿才能让他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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