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汤（七）

    屋子里有些黑，偏生鹿隐的视力极好，以至于每一样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

    有些残破褪色的帐幔，烛台上早已干涸的红色烛泪，床上平摊开却一次都没有用过的被子……

    还有很多很多，全都在这近万年中变得腐朽了。

    他还会回来吗？

    鹿隐心想。

    一定会的……

    像是有什么人在回答他一样，鹿隐登时瞪大眼睛，试图找到声音的来源。

    并没有人。

    “父亲，你在找什么？”那一直站在屋外的少年忽然推门而入。

    “梦羽。”鹿隐唤道，“你长大了。”

    “我长大了。”梦羽接着道，“对啊，我长大了。”

    他重复了两遍“我长大了”，只是在第二遍时，声音有些发颤。

    长大了，也就意味着该懂事了。

    那一年骤逢大变，双亲离去，他尽管当时已经有二百多岁了，可对于神族来说，也不过只是个小孩子。

    他故作坚强，与舅舅一起，将母亲失去所有生机的躯体送入了往生冢，却又在无数个夜晚暗自哭泣。

    再怎么样，他也终究只是个孩子，突然之间失去了最重要的人，能撑那么久，已经很不得了了。

    再后来，他真的长大了，也知道当初的那一切都由不得他们任何人，只是心里终究会有些遗憾。

    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他本可以有一个美满的家的。

    白沫离悄悄地来看过他，凤凰族的那位也来过，只不过，白沫离是混迹在人群中看着他最后流着泪离开的，而凤凰族那位连个面都没有露过，只是给他留下了一些凤凰族的灵物。

    “长大了……”鹿隐叹了口气，再次重复，“是我的错……”

    触碰到冰凉的手指，梦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会这么冷？

    他握住鹿隐的一只手，“……父亲，既然你回来了，就去往生冢，把母亲叫醒好不好？”

    明明故作坚强，那语气却有些哀求的意味。

    鹿隐摸了摸他的头，“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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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堕魔界太子大婚前夜，天降万千星光，堕魔界之主离宫，次日清晨方归，却无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舅舅，你是说，那是母亲？”梦羽不信墨徽带回来给他的消息，“可是……”

    “你母亲不肯回来，让你成年后去找他。”墨徽叹气，“她自小便是这个样，不回来也好，免得睹物伤情。”

    鹿隐还去了趟佛界，看到了扶摇使者和扶帘使者，以及后来那个扶落使者，在一池碧波之上品茗赏景，如同当初她们一样，只是换了个人而已。

    知返林的深处，依旧是少有人迹，鹿隐在那颗梧桐树下坐了一夜，天亮才走。

    离开之时，又对上了佛祖那无悲无喜的目光。

    他们遥遥相对，最终，鹿隐转身出了佛界。

    鹿隐还去了人间，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如同当年那样，立在半空中，只是当年那棵树已经不在，也再不会出现那个让他只看一眼便沉沦，自此心甘情愿，万劫不复的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