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分流水(20)
从屋里出来, 月像发了霉, 长出一圈毛乎乎的边, 桓行简仰头看片刻知道明日必定有大风。
他振一振衣袖,情绪已经完全冷却下来。有人要他犯傻, 一个人犯傻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失陷在情绪里。
人在这洛阳城的夜幕下, 宛若一芥, 人越小,越觉得那宇宙星辰无穷无尽。但自己脚下是洛阳城,见证过汉帝国的辉煌,天命要续, 也只能在洛阳续。既然这样, 总要有人流血的, 敌人的, 故旧的,他不肯流血就只能让别人流血了。
如是一想,桓行简觉得胸臆顿开, 天地磅礴, 夜风浩荡,那种仿佛张开怀抱就可揽星辰日月入怀的感觉让他的血如冰烫,如火冷。直到经过厢房的窗下, 看到烛火里的人影,他才收住脚步,静静相看。
嘉柔和大奴什么都不知道, 前院后宅,一墙之隔,便内外有别。
“大奴,你听”嘉柔手指在那具焦尾琴上一划拉,调不成调,曲不成曲,她不善琴,只是她热衷于捣鼓出各种声响来吸引大奴。
“你这琴艺也着实糟糕。”桓行简进来时径自把嘉柔一推,示意她让开,他很久不碰这些风雅之物了。年少时,琴棋笛箫样样不在话下,如今,只剩每天与笔墨纸砚打交道了。
嘉柔很识相地起身离开,坐到床沿,把大奴轻轻托头抱起,揶揄地瞥了眼桓行简,贴着婴孩的脸,嘀咕道
“大奴,你瞧,你爹爹要卖弄呢。”说着,嘴角微微一翘,亲了亲大奴。
三两下试音,他随手一划拉,竟像是苍苍蒹葭里陡然起了白鹤的清唳,嘉柔被这悦耳的古琴声打动,不仅是她,仿佛小小的婴孩也听了进去。
屋子里没了旁人,嘉柔本渐渐陶醉,可他琴声却越来越急,手指飞快,那一声声不再清,不再剔透,反倒像是在眼前硬生生泼墨出交杂错乱的书法,有篆有隶,或行或草,激越到极点的那一刹,嘉柔以为琴弦要断了,却是戛然而止,她的心也跟着一停。
余音不散。
桓行简一抬眸,对上嘉柔还没回神的目光,笑了笑“如何夫人可感受到了音律之美庄子云天籁之音,我虽不及,却也略得一二妙处。”
这才是他大家公子的贵重教养,嘉柔目光匆匆一别,看看大奴,不由惊奇道
“我以为你会被吓哭呢。”
听得桓行简一嗤,走过来,接过大奴,用一种无比怜爱又骄傲的口气说道“也不看看他是谁的儿子,一首曲子,就能吓到我儿”
嘉柔听得心里悸动,她两手朝膝头一搁,交握着“大将军,你日后真的会把大奴带身边亲自教诲吗”
“那是自然,不过,好老师必不可少。”桓行简边说边挑动眉头,逗了逗孩子,大奴会笑了,时不时的,便冲父亲露出纯净无暇的一抹笑容来。
他一笑,桓行简便能清清楚楚感受到自己的心变得柔软异常,这是他的儿子。有了他,仿佛一切都变得前所未有的值得,桓行简心头快速掠过一团阴霾,面上如常,莞尔看了看嘉柔
“对了,大奴的满月酒母亲的意思是打算亲自操办,具体事宜我还没跟她商量。使君夫妇我通知到了,不巧的是,西北这段时间恐怕军情紧急,他们未必能来。至于你父亲,暂且还无音信,柔儿,你有什么要求吗你提,能满足的我都满足你。”
说到那踪迹飘渺的父亲,嘉柔一阵怅然若失,她勉强道“我没什么要求。姨丈守边,本就不该轻易离开,姨母的腿不好,长途劳顿我怕她吃不消。我父亲他,他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做了外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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