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分流水(19)



    桓行简的笑意突然就凝滞在了嘴角, 两边太阳穴直跳, 他一言不发, 疾步走进了值房旁的偏房。

    新帝登基,他担心过镇东的毌纯和扬州刺史李蹇, 巡查四方的风俗使者还没回京, 毌纯就已经起事, 这也不算太意外。只是, 檄文却由早不在朝的姜修所写,大大超乎他的意料了。

    洋洋洒洒,十一条罪状里,姜修真正知道的也不过是杀夏侯至等人和废帝。

    好一篇罪状桓行简表, 字字如刀, 姜修非常聪明, 不忘在表中嘉奖太傅太尉, 甚至都撇清了桓行懋,矛盾只对准自己,桓行简盯着檄文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石苞见他嘴唇紧闭, 脸色已经铁青一片, 到底是动怒了,苦心琢磨着怎么相劝才好。

    忽的,桓行简重重一掌拍在了案上, 这还不算,下一刻,他衣袖一甩将那茶壶茶瓯满案头的物件稀里哗啦全都扫了下去。

    一地狼藉。

    “姜修为什么要来淌这趟浑水”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吼道, 一双眼,突然因盛怒而变得隐隐泛红,石苞一个哆嗦,听他咆哮起来,“他为什么要这样为难我柔儿生了孩子,我四处打听他的踪迹都尚且打听不到现在,告诉我,他突然冒出来成了毌纯的长史他为什么偏偏要跟我作对为什么要这么为难柔儿”

    满地的碎片,桓行简便在碎片里不停地走来走去,犹如困兽,那张脸,因为怒到极致而微显狰狞,石苞从未见他发这样大的火,这般失态过,一声也不敢吭,又唯恐碎片伤了他的脚。拿起扫帚,小心去扫,桓行简抬腿就是一脚,踢开了他,将目之所及能看到的物件统统抓过,狠狠掷砸下去

    “但凡他不明面上跟我作对,我都会相忍,为什么要这个时候跳出来,逼着我杀他么他不知道柔儿跟着我吗他有顾及柔儿半分吗日后我怎么跟柔儿说,说我杀了你父亲还是要我跟大奴说,我杀了你外祖”

    一句连着一句的逼问,石苞根本没办法回答,看他狂躁不安,早吓得脸色青白,讷讷的。桓行简把能摔的东西全摔了,一间屋子,像被暴风清洗过,他退后了几步,颓然地跌坐在榻上,面上是石苞陌生的悲哀,声音一下低迷了下去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为难我他既然出山,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会好言相劝,他若是不听呢他若是报了必死的决心和毌纯反我呢就算我事后饶他,他给我来自杀明志那套呢他那种人,我是真的怕。”

    有那么一瞬间,桓行简显得脆弱彷徨极了。石苞看在眼里,不,郎君从未这样踟蹰悲观过,他一阵心痛,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

    “郎君,事在人为,还没有发生的事别去多想了。”

    石苞不会安慰人,不过三两句,说的干巴巴的。自己也觉得没什么用处,只暗暗将地上的碎片用脚拨拉到两旁,垂首静候了。

    屋里安静下来。

    洛阳的春意似乎犹在,空气温暖还不至于炎热。公府里,春树绿如藻,蓬勃生长,杜鹃的叫声从远处传来,洒落一片,又渐渐远去。是啊,上苍孕育万物,本就是温柔和肃杀并存,寒来暑往,春秋代序,世道枯荣交替,他们每个人都必须做出自己的选择,被时代的浪潮裹挟着前进。

    桓行简人坐着不动,犹在冰室,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窗格投在他孤峭不平的脸上,不易察觉地移动着。

    很快,他变得如常,起身淡淡道“让人进来收拾下。”

    说完,带着众人熟悉的神情出现在了值房里,他一来,本窃窃私语的场面戛然而止,大家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向他,似乎想找出什么异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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