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仇(9)



    崔娘耳朵背了,专心手里活计,在嘉柔连问两遍后方茫然抬首,她一笑,皱纹更深了“什么”针线一放,崔娘眯起浑浊的眼,鬓边不知几时霜色浓重,她想起了西凉大地,这个时候,应当能听见鹰啸,一声声的,苍凉悠远。

    嘉柔看她神情,心里又莫名酸了下,于是,也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听差了。”她没起身,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嘉柔也不愿随意到公府的前院去,那是男人们办公的场所。

    地上,淋漓的血迹已被侍卫拎来水桶来回冲刷了数遍,桓行简人还在榻上,端坐如常,看起来完全像是最守法度的洛阳士人。旁边,站着为他念奏章的卫会。卫会新衣鲜艳,漂亮的丝绸在冬阳下如流淌的锦绣。

    大将军刚杀过人,可他修长手指间的鲜血早已清洗干净。是了,这双手,无论做过多么残酷的事情,看起来,还是那么清白。这清白的皮肤上,有隐约的青色血管,纹路分明,卫会自幼迷恋不为常人所留心的细枝末节,比如,大将军的手就是如此的赏心悦目。夏日的雪,冬日的蝉,卫会总是能看到常人不能见的万物。

    他侍立在侧,眼睛里藏着昔日顽皮神色,侍奉大将军,那感觉,如同纵情读老庄,齐万物,一死生,天地再大此刻也不过凝缩这小小的尺寸之间。

    念罢,国丈杨勇就真的被押解进来了。

    与此同时,门口的侍卫这个时候进来附在耳畔对桓行简密语道“方才,中护军许允在府前徘徊,似乎想见大将军,属下去问,中护军否认还是走了。”

    桓行简点点头“知道了。”说罢,慢慢一抬眼皮,“初九,十三,李丰两次登门,说,你们为何意欲害我”精光乍现,锐锋逼人。

    空气中的血腥味儿似乎还在,混在干冷空气中,令人作呕。地上的血,似也洇留丝缕可寻踪迹,国丈摸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心中已知大势已去,因这时间都被点的一清二楚,遂胳膊一挣,横眉冷对桓行简,傲然道

    “自古以来,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有何可问”

    卫会屏息,可桓行简并没生气,相反,他只是哼哼笑了“好,这么说,你是认了,认了就好。来人,把杨勇送廷尉。”

    卫会无声一笑,他的兄长,一个想正直却又软弱的人,不知这回,那一脸的劳谦君子表情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廷尉署里,卫毓确实发愁极了。

    李丰的尸体被送来时,支离难辨,卫毓一阵晕眩半晌说不出一个字。他倒想做这铁面书生,然而,事到临头,他却只能咬牙拒绝,皱眉道

    “人都已经死了,还送我这里做什么”

    不是别人,是堂堂一国的中书令啊,卫毓不肯接手这个烂摊子,努力要把自己撇清“廷尉不能收,请立刻带走。”

    料到他可能会是如此反应,石苞从怀中掏出桓行简的敕书,一本正经道“李丰欲在立冬宴行刺大将军,已当面对质,他供认不讳,我等身负护卫大将军之责才将他就地正法,郎君,大将军让属下转达,此一案,廷尉务必要查清李丰所有同党余孽。”

    他也是大家公子出身,见惯这洛阳城风浪的,可这番话,还是听得卫毓瞠目结舌,他躲不掉的。一个人,既做不到铁骨铮铮,又不肯为虎作伥,卫毓像进退失据的迷路者,一嘴的苦涩

    “大将军,他是要下官对着尸首罗织罪名吗”

    石苞眉头一动“卫郎君,这话什么意思何谓罗织你这样说,大将军要如何自处”

    卫毓连忙摇首“是下官措辞欠妥,下官领命。”

    暮色降临,桓行简始终没有回后院,等石苞回来,听完回禀,沉吟道“这段时日,不准嘉柔出府,让后头的人盯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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