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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陪着你。”艾青在我耳边呢喃着。

    这句“我陪着你”又让我崩溃了。我眼里的泪水更加汹涌,整个人几乎颤抖起来。李莫尔曾经也对我说过这句话,可是他现在离开了我。艾青不明就里,但她理解我的痛苦。她一直用手轻柔地拍打着我的背,想让我平静下来。

    我们都没有注意到张骁在一旁的尴尬处境。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有些无所适从。因为在我渐渐恢复平静的时候,他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艾青又陪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我已经记不清,我们当时聊了些什么。因为当天晚上,她向我吐露了一件极不寻常的事。

    她说要庆祝我出院,所以精心准备了晚餐。我们面对面坐在餐桌前,艾青的杯子里是白葡萄酒,我的杯子里是橙汁。

    起先,我们只是默默地吃饭。我能感觉到她想宽慰我,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在等着我向她倾诉,然后她便可以找到切入点,从而对我进行一番思想教育或者心灵疗愈。

    我没有如她的愿。我根本不想向她敞开心扉,谈论我逝去的爱情,以及这场爱情带给我的巨大打击。我发现,我不像以前那样热衷于把我的恋情分享给她。我想一个人咀嚼痛苦,因为这痛苦是李莫尔最后留给我的,是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我觉得他留给我的一切都是神圣的,我不想破坏它。

    艾青断断续续自饮了三杯。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令我意外的是,她吐出的第一个字是“我”,而不是“你”。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理解我。她知道我不想谈论自己,所以她讲起了自己的往事。

    我心想,其实我们可以不必交谈,这样安安静静地吃饭就挺好。我当时并不不明白她为何要在我痛苦的时候,讲述自己的故事。但她已经开始了。

    她放下酒杯,咬了一下嘴唇,冲着我清浅地笑了笑。她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静怡,我想跟你聊聊我的事。”

    “你的事?你怎么了?”我诧异地问。

    “我没怎么。我是说以前的事。”她说。

    “以前是什么时候?”我问。

    “我们小时候的事。”她说。

    “小时候的事,都无足轻重。童年对我而言是一种情绪,没有具体的事。”我说。我猜她可能是想用儿时的趣事来分散我的痛苦。我觉得她这样做就是在轻视我的痛苦,所以我几乎是用尖酸的语气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你一定觉得我小时候很快乐。”她说。

    “难道不是吗?反正比我快乐。”我说。我能感觉到我语气里的敌意,也许她也感觉到了。她一定把我的敌意理解为我失败的恋情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而不是跟我们的童年有关。

    她笑了笑说:“我们很小的时候是这样,但后来就不全是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你,爱护你,表扬你,难道你不开心?”我说。我的好奇心削弱了我语气中的敌意。

    “他们喜欢我,是因为我总是按照他们的意愿行事。”她说。

    “你说的他们是?”我问。虽然我已经猜出几分,但我想得到她的确认。

    “城里的姑姑们,还有我爸妈呗!”她说。

    “他们都是为你好。你看你小时候穿的、吃的、用的,包括后来读高中的学校,哪样不比我强。我很羡慕你。”我说。这时候,我渐渐陷入了童年回忆之中,我们聊天的气氛缓和下来。

    我发现,我说这些的时候,语气跟我母亲很像。在我小时候,她就是用这种语气将我置身于一种完全比较的氛围中。她会一边劳作,一边态度温和地说,“静怡,你学习还要再加把劲儿。咱们家可不比你舅舅家的条件,艾青无论学习好坏,都可以上不错的学校。你不一样,你要是学习不好,就考不上初中、考不上高中,念不了大学,改变不了命运。你可不要像我一样,一辈子在田地里干活儿,不要一辈子就围着灶台转。”她还会说,“静怡,你要心里有数,咱家这条件,你和你弟弟读完初中后,就只能有一个人继续上学。你们谁学习好,我们就供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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