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抽屉 2
强烈的尿意让他苏醒过来。他谨慎地偷眼观察,对面的女人头向一边歪着,似乎已经睡着了。马领微微抬起头,试探着咳嗽一声,女人没有反应,他快速地起身向厕所走去。车厢里的人好像都睡着了。
厕所的门关着,把手拧不动。马领慌乱起来,狂躁地对着那只把手使劲,他真的感觉到这扇门永远不会被打开,自己会被这泡尿憋死在这里。马领摊开四肢,像电影里濒死的人那样,紧贴在那扇门上,开始缓慢地挣扎。那扇门散发出严肃的铁器的味道,这种庄重的气息几乎要令他生出去舔一舔的冲动。
门从里面突然打开,失去承重,马领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有像一条口袋般的栽下去。他僵硬地定格在空洞的门框上。迎面是一张极度开启着的红唇。马领看到这张嘴里的小舌头像洞穴之中蛰伏着的一条青紫色的肉虫,它在痉挛,蠕动,弹跳着,正在生机勃勃地酝酿一声惊人的叫喊。马领的全身立刻布满了一种祈求的表情:千万不要喊出来!同时他感到自己所有的器官中只有一处陡然放松,很多问题源源不断地一泻而出。一只纤细的手捂在了大张的洞穴上,厕所里居然是那个穿红色高领毛衣的女人。女人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马领说:“对不起,我只是太憋了,太憋了,你知道。”
女人用手抚摸着胸口,从他身边挤出去,通情达理地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太憋了,太憋了,我知道。”
马领故作姿态地耸耸肩。他惊诧地想自己现在还能做出这样的动作。
女人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很亲昵地眨眨眼,说:
“知道吧?他承认了。”
马领配合地瞪起眼睛,表示自己对这个消息感到很振奋。
“他承认了?”马领吼叫一般地大声附和着,“他承认了!其实他的水杯碎了也没有多大关系,可以重买一瓶罐头嘛,吃完以后,不就又是一个水杯吗?”
女人笑着乱摆手:
“不说了,不说了——新千年快乐!”
3.呼机
厕所窗子的玻璃在夜色中有了镜子的功能,尽管影影绰绰,但马领还是看到了自己的伤情。他认为自己受伤不轻,吃惊地想,那场儿戏般的搏斗,怎么会将自己搞到这种地步——居然会让玻璃上映出的这张脸,显得如此的平庸。
火车正行驶在弯道上,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它的尾部。马领有种错觉:这列行驶在新世纪的火车,尾巴依然还留在旧的世纪里,像一根扁担挑着两筐沉甸甸的时光。由此他才意识到,自己经历的那场搏斗已经是千年之前的往事。
看着厕所的窗子,马领想到小时候父亲单位里发生过的一件事:一个男青年精神错乱,单位派人将其送回老家,在列车上男青年击碎车窗玻璃,纵身跃向了死亡。父亲为此反复喟叹:人原来可以爆发这样大的力量,要知道火车的玻璃有多厚,两层加起来又有多厚,可是再厚,就是一拳打碎了,就是一拳啊!
马领举拳在玻璃上尝试着击落,他仅仅是试探性地轻击了一下,疼痛马上便触电般顺着手臂传遍全身。马领想,和一拳打碎这面玻璃的壮举相比,死都会成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他在便池上蹲下去。池内扔着条用过的卫生巾。显然这是那个穿红色高领毛衣女人的东西,她应该顺着洞口扔出车外,而不是这样,标榜一样地展示给下一个人。呼机响起来。这是我们那个时代的产物,在千年交替的时刻,几乎每个人的腰上都有这么一个玩意儿。马领费力地从腰间摘下机子,凑在眼前看上面的内容:
哥哥你在哪里?妹妹
马领发作起来。呼机被响亮地摔在地上,像个被摔痛的小动物,发出嘀嘀的鸣叫。他使劲用脚去踩,机子完好无损,脚心却钻心地痛。马领捡起呼机向便池里摔,没有投中洞口,机身落在暗红色的卫生巾上,继续嘀嘀地抽泣。马领伸出脚在便池里乱踢。呼机被卫生巾包裹着终于掉进了洞口,遗落在黑夜里的荒原,仿佛一个时代消失于冥蒙的时光隧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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