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让方宁额头冒冷汗的是一个自称叫阿仁的30岁男人。一个多月前,阿仁打电话到报社,声称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著名记者方宁商量。方宁这时正埋头写一篇高大伟主任催着要的标题为《妙龄少女吃卡卡鸡咬出一嘴鸡血》的稿子,就让实习生代替自己去跟这个陌生人商量那“重要的事情”。电话那头的阿仁一听跟他讲话的人不是方宁,很是失落,大声骂实习生“你又不是著名的方记者,你跟我瞎凑什么热闹?!”

    实习生委屈地来跟方宁诉苦,方宁心情很不错地说:“不要紧的,小姑娘,过几年,等你成长到跟我一样也是个出色的美女以后,那些来找你的臭男人会从凤山市一路排队排到省城的。那个时候,你就可以像我这样对他们不理不睬的了。”

    一个小时后,阿仁出现在报社门口,被保安拦住后跟保安吵了起来,差点还动了武。

    两个保安拦住没有理由发火但事实已经发火了的阿仁,另一个保安打电话通知方宁,说她再不来解围的话,就要打起来了。

    “我很苦啊。”是阿仁见到方宁说的第一句话。一句话就把方宁的气势压了下去,不得不抬起头来再次仰望了阿仁好几眼。阿仁的个子真是很高,脑袋快长到天花板上了。

    阿仁的话听起来有些费劲,湖南湖北四川口音都有,让人弄不清楚他到底是哪里的人。他告诉方宁,他失业五个月了,所有的老板都瞎了狗眼,没有一个肯请给他这个可怜的人提供一分体面的工作。

    方宁说:“你年纪又不大,身体看上去也好,怎么会找不到工作呢?我倒是听人家说,现在的工厂请工人很困难——会不会是你的要求太高了?”方宁一次又一次地暗示自己,不要去看阿仁那张又黑又暗又长的脸,这样的脸,这种愁苦的眼神,让她不安,以为自己是站在剥削阶级那一边的。

    方宁以为他让自己帮忙找一份工作而已——我为什么要帮你找工作呢?方宁小心眼地心里跟自己嘀咕。阿仁继续说:“我老爸40岁那年,跟人家打架,右手,”说到这里,他的左手在右手的的肘关节处比划了一下,“在右手这里,被砍了下来。”方宁哆嗦了一下。为了缓解不安,方宁去给阿仁添了水。她想早些结束这不着边际的瞎扯,就转换话题:“阿仁你现在住在哪里?”阿仁像是怪方宁多事一样看了她一眼,继续按照原定的思路往下说:“我爸变成残废人后,脾气变得比以前更恶劣了。但每天都要喝酒,是小店里买的那种散装酒。喝过酒后,就要打我老妈,每次都是这样。我老妈的白内障就是被这个老王八蛋打出来的,要不是他总是这样打我妈,我妈也不会变成一个瞎子的。老子有时候想把那老王八蛋揍死算了,但老妈不让我碰他,说儿子打老子会遭雷公劈。我拖儿带女,是不能让雷公劈死的。”

    方宁完全没有办法引导话题,她碰到阿仁这个执著的人,多年的记者算是白做了,人家不听她的。

    有人喊方宁听电话。

    方宁如释重负地小跑着去听电话的时候,阿仁也在她身后迈开大步紧紧跟着,一路走还一路说话:“后来家里没钱给他买酒喝了,他就自己去小店里赊。再后来,老板也不赊给他了,他就去找老板打架,把人家打得鸡飞狗跳的。他只有一只左手,还把老板和老板的老婆都打得在床上躺了十几天……”方宁背过身去跟人家讲电话,一边听电话还要一边听阿仁讲他并不光荣的家族史。可是,这通电话的内容,比阿仁说的话,还更让人泄气。一个女人用生硬的本地话跟方宁说,她嫁给一个当地人,被迫跟丈夫正值壮年的父母住在一起,造成了让她恐惧和苦恼的不方便,她怀疑公公偷窥自己洗澡……方宁只觉得左右两只耳朵里有两种不甘落后的声音在打架,她的耳朵被压迫得嗡嗡直响。

    那种晕头转向的状况眼看着又要出现了——从春天开始,一遇到烦恼事,方宁就有点晕头转向,就有点找不着北。

    方宁正郁闷着,赵勇像是从地下冒出来一样在她前面大声喊:“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方姐?要不要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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