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2/3页
见我对往事含糊其辞不肯说得具体,艾主任他们也就不再细问。他们问我以前的家事,大概是想打迂回战。作为肩负“查案”职责的“办案人员”,他们大概不会有兴趣跟你在这儿闲聊天。
尽管我窥破了他们的用意,但他们的问话还是对我的心境有所触动。那些无法抹去的往事,让我蓦然发觉自己担任副市长这么多年养成的鹤立鸡群的派头、杀伐决断的作风,甚至生杀予夺的野心,都变得有些底气不足。我从骨子里还是一名草根,而且是草根里面最为纤细的根须!
我的心情有些颓然和黯淡。
当然,这不纯粹出于想起那些往事,更主要的还是想到自己出身于那样困苦的一个家庭,从小没有过过一天像样的日子,母亲早年最大的希望是我读完书后能够留在“街上”(我们那儿把乡政府所在的集镇叫“街上”)工作,而我早已大大超越了母亲的期待成为家乡的骄傲,却在人生的顶端骤然塌陷。“秦小集被‘双规’了”——这样的信息传递出去,老家村里那些世代为邻的乡亲会怎么想、怎么说?
唉!
母亲这一辈子没离开过家乡,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街上。
街上,是母亲到过的最热闹的地方。那儿每周有两次赶集,一次大集一次小集。所谓“集”这个玩意儿,住在城市里的年轻人多不清楚,不知那是个啥名堂。
“集”嘛,就是集市,乡村里面做贸易、做买卖,不像城市里人口集中,每天都有足够的人流往来,因此按照各地习俗,固定形成了若干天大家集中一块儿进行买卖交易的规矩。每到大家集中一起进行交易(古人叫“市”,“市”就是交易的意思)的日子,四面八方的人都往那儿赶,他们去的目的或是买,或是卖,乡村里每逢集日,便一反日常的冷清,变得人山人海,格外热闹起来。
我的名字:小集,就是母亲在一次赶集的时候生下我后给取的。
每次和新同学打交道,那些城里同学都对我的名字感到好奇,免不了会问我为啥起这么个名字,我起初老老实实回答他们,结果惹来他们好一阵子嘲笑。后来,我再也不把自己名字的来由告诉任何人,我编造说,我的名字是我们那儿一位老秀才起的,取旧社会文人墨客官宦同僚小范围雅集的意思。城里的同学根本闹不清楚雅集和小集究竟会不会存在区别,他们听了后倒是说,小集呀,你们家说不定是封建没落贵族呢!他们的话听上去透着“腐朽”,其实更带着嘲笑,可这样的话我却爱听。我觉得,即使是封建没落贵族吧,比起祖宗八代玩泥巴的家庭来说,还是要高贵得多呢!
我一度想替自己改个名字,可是,一想这是母亲给我起的,母亲已经过世了,她老人家一离世,我就把她给起的名字抛弃,未免会让地下的她感到寒心。后来,我当上干部了,发现小集这个名字并不妨碍我步步高升,而且,它被上司叫得顺口,被下级叫得熟稔,再没有人追问我这名字的由来,似乎都觉得它挺自然挺麻溜甚至挺顺当的,我就再没考虑改名的问题。
曾经,在闲来无事的时候,我对自己的名字作过一番研究,看看到底能不能找到更深奥的含义。我查了一些书,书上面说:
岭南之市谓之虚……山东人谓之集。每集则百货俱陈,四远竞凑,大至骡、马、牛、羊、奴婢、妻子,小至斗粟、尺布,必於其日聚焉,谓之“赶集”。
古代人赶集,不光卖菜卖肉卖农资农具之类,竟然还卖奴婢、妻子(这个“妻子”包含“妻”和“子”两重含义),我没赶上那个时候,真要赶上,不定对这赶集多么有兴趣呢。
写这段话的人是明代的,也有个怪名叫谢肇淛,那第一个字好认,第二个字是后来从公安局交警大队那儿认识的,交警常用一块标语牌,上面写着“严禁交通肇事”,因此我明白这个字念“zhà o”。至于第三个字,我到现在也没搞清应该念什么。我就念它的半边,制造的“制”。或许有人会说,我当这么大的领导,又是大学毕业,怎么念字还念半边呀?我要说,你这是细伢子没看过大人的卵。自打参加工作起,我听大大小小各级官员念稿子,他们念的白字多了去了,我都没法一一统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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