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调·命运相撞



    [零]

    宽广无垠的麦田。打开双臂横躺其中的长发少女。直直睁大的眼瞳。

    天空被铺上大片大片苍黄又青灰的调子。几声低沉隐约的虫鸣鸟叫。金色麦穗在风中层层起浪。

    少女向天顶中央伸长了手,眼角滑下一滴泪,在枯黄的草叶上打出一声“啪”。

    我是谁。

    谁在人潮汹涌中记下我,谁在深冬街头走向我,谁在拳脚打踢中抱住我,谁在多年后被我忘记。

    ——我是谁的谁。

    [一]

    乌云直逼午夜。

    嗬——呼,嗬——呼……从某处响起近乎窒息的喘息,一次一次,透彻心肺。

    狭小而阴郁的视野,像颠簸摇晃的镜头,世界在其中变暗扭曲。安格片刻不停地奔跑,眼皮沉重,乏力眩晕。从人群的缝隙挤过,她恍惚地抬起头,从地皮冲出的带刺玫瑰叩击苍穹,展开鲜丽巨大的花盘,红得炫目妖娆。

    ——那是烟花。是这个名为北幽的城市,新年里绽放开的第一朵烟花,孤独而有力,像撕开一块丝灰喑哑的破布。

    距离她背后十几米的地方,有胡碴、酒气、烟熏,还有铁棒。不用回头,她知道后面跟来的是谁,一群猖野的地痞流氓,专门打架闹事,找她“要”钱已不是第一次了。她伸长脖子去看路的尽头,上次被追到死胡同,只得乖乖地把钱交出。

    步伐越来越沉重了,爆竹被些顽皮的孩子丢在大街上,红色的炮纸被炸得四窜飞舞,灰蒙蒙地在空中扩散开蓝色的烟尘。

    “给老子站住,安格!老子告你,这次要是不揍你,老子就TMD是个婊子!”一个混混在身后破口大骂着,后面接着又骂了些什么,或许是因为烟花爆竹的响声她没听清。

    声音逼近了。

    安格还是心慌地朝后面望了几眼,还没看清就赶紧回过了头,未料前方迎来一个水果车,她来不及刹住一下子扑在水果车上,整个放水果的木板全被她撬起来,红的橙的水果像跳蹦蹦床似的弹到空中,七零八落地散在湿漉漉的地上。安格一边揉着摔痛的地方一边天旋地转地向水果贩子不停地鞠躬,但对方拉着她就是不让她走。安格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影急得都快哭了,慌忙中对那个大叔说:“我哥哥在后面,他跟我玩游戏,你找他要钱啊!”

    卖水果的大叔看了看她,稚气的脸上留着几道泥巴印,眼圈红红的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大叔,我说的是真的……”安格趁他犹豫的那一刻赶紧溜了,路面上结起的碎冰被踩得劈啪直响。

    那一帮人果然很快就出现在水果大叔面前,安格的背影越来越远。

    “哎哎哎,”水果大叔把车一横,操着浓重的乡音,“刚才那个小女孩是不是你的妹妹哟?”

    领头的那家伙瞪了他一眼,“要你管,快给老子让开!”

    “那你要把这钱给我!”他指指地上摔得稀烂的水果。

    安格弯进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巷,又朝前跑了几步,弯腰坐在青色石阶上,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夜晚的寒风嗖嗖地吹来,本来就汗湿了的衣服逐渐失去热度变得冰冷。她蜷成一团,巷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混混的破口大骂:“日!叫你耍些小聪明,把你逮住看老子不狠狠钉你一顿!”

    她张开双臂抱住膝盖,把头埋进腿里。

    啪嗒啪嗒,空中突然划过几根细细发亮的线条。

    安格吸了吸鼻子,把脚又往里缩了缩,鞋子是从垃圾箱附近跟别人抢过来的,不仅大了好多还破了几个洞,可以看见里面冻坏了的脚丫。怀里尽塞着被皱成一团团的旧报纸和棉絮,据说这样可以更暖和些。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记事起就只是一个人,“安格”这个名字还是一个好心的算命大叔起的,他说:倘若你哪一天肯安于某个生活的格局,也许你会少些伤。很多时候她望着巷子对面被熏得漆黑的墙壁,心底就会浮现这样或是那样的疑问来——为什么会无端地出现在火车站里,几天都没有人领回家。为什么后来辗转到了孤儿院,明明很努力很用功地读书,却没有人愿意领她回到一个温暖的“家”。为什么她一听到自己喉咙有病,要任性地从孤儿院逃出来呢。其实有很多在心底都有着不敢正面承认的答案,却宁愿欺骗自己、反复地问自己,好像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几张皱皱的纸币和几个叮当响的硬币,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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