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杯 绮夜（中）

    海洋。

    这个对大部分阿瑟薇人来说并不陌生的概念。

    流动的蓝色、永远触碰不到的边界以及融入了每一滴水中的未知，构成了人们对大海的第一印象。

    沿海的国家并不算少，但真正能够跨越大海的国家却门可罗雀。过去的人们当然尝试过骑乘大型生物或运用飞行法术来试着打破大海的阻挠，但从不平静的海洋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了人们的幻想。

    ——尤其是在有人想要探索大陆的边界之时。

    “……三千余年前，阿瑟薇的第一批开拓者们跨过西陆北洋，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极西陆。这是大陆历史上的又一块里程碑！”

    年长的教授在讲台前眉飞色舞，激动得讲述着那个属于“大航海时代”的历史。

    而年轻的学生们大多并未将目光停留在教授的身上。显然，手中的终端或是梦乡里狂欢更具有吸引力。倘若这些课程与他们是否毕业无关，那么或许现场的人数会直接减少一半。

    老教授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叹了口气。

    他今年已经快一百岁了，作为一名羽族人，他已经算是非常长寿的一员了。而随着百岁生日的靠近，他教书育人的任务也到达了末尾。

    ——老教授已经在这所大学里待了快四十年了。

    这次下定决心退休，一是因为他觉得已经到了时候，二便是因为，一张免费的船票。

    “诺尔福斯号的出行机会可不多，既然校方有意犒劳教授您，您就把它当作自己退休的一个纪念吧。”

    跟在自己身边许久的那位助理如此说道。

    老教授看着船票上那个大大的“塞拉格诺”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登上福尔诺斯号的那天，助理在岸边和自己挥手告别。远方的夕阳渐渐沉没，而城市的新晨才刚刚开始。

    “先生，您听说过……嗯，海妖的传说吗？”

    一名打扮奇异，神秘兮兮的男子敲了敲老教授身旁的圆桌。

    “海妖？阿瑟薇生物中有'海妖'别名的可不在少数。图利修斯古老传说中的海精灵，兰瑟约克的水灵，海边常见的近海衣……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教授抖了抖报纸，视线不曾从那些黑色的文字上移开。

    “不……先生，我说的就是，海妖。您明白吗？”

    那藏在斗篷之下的脸忽然加重了呼吸声。

    “……你什么意思？”

    老教授忽然停下了阅读。

    随后，他又听见那人压低了声音道：“海妖，先生，那个在两千年前忽然绝迹的那依种族。”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水中跑了十多天的海绵忽然被人用力挤压一般，又似是某种软体动物分泌着粘液从地面上一点点爬过。

    老教授合上了报纸，抬头看向了那个一直在自己身边说话的人。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呃！”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足以用“瘆人”来形容的脸——仿佛已经几十年滴水未沾的油腻的头发狂野而自由地生长着，有的团团聚在一起打了结。潮湿的海草从斗篷内垂下，散发出阵阵异味。而透过那些如同野草一般遮住了脸庞的杂乱的发丝，老教授看见了一只眼睛。

    ——那是一只仿佛在海边干死了数日，绝不属于人类的，死淏般空洞的眼睛。

    “您怎么会听不懂呢，先生……不会有人比您更懂了，不是吗，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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