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死并不遥远

    白婷婷是在回家的第二天，要去给老蔫的上坟的，这早在大宝子的预料之中，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是她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给老蔫上坟。

    大宝子把早就准备好的用来祭奠的烧纸拎在手里说，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这次我一个人去，我想单独和老蔫待会。白婷婷拒绝了他的要求。

    大宝子知道，白婷婷一定有许多话要和老蔫说，他也不好再坚持，就把纸递给了白婷婷，忍着莫名地心慌看着白婷婷接过纸走出了院子。

    白婷婷去山上的路正好经过筹建度假村的那块荒地，虽然还是冬天，但工人们已经开始备料了，整齐的红砖码在原本是盐碱地的荒滩上。白婷婷想，明年这个时候，这块荒地就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富丽堂皇的酒店，酒店前面面水，背后依山，山上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榆树林，林里奇花异草，山鸡野兔，一定会吸引许多人慕名前来旅游，铁总答应过她，开发榆树林旅游资源的前提是保护生态环境，这是长久发展旅游事业的一个保证，所以她不必担心榆树林被人为地破坏。铁总甚至已经规划了新的育林基地，要扩大榆树林栽植面积，把不长庄稼的盐碱地都种上榆树，白婷婷走着看着，她甚至已经看到了在家乡一片又一片盐碱滩上，新生的榆树已经郁郁葱葱地成长起来，恍惚中，她仿佛看见老蔫搀扶着山树爷就在那片林子子望着她笑着，她迈向榆树林的脚步更快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她好像又回到了童年的时候，老蔫在前边跑着，手里拿着榆树钱喊她，她跟在后面叫着，老蔫哥，等等我，等等我……白婷婷还沉浸在想象里，身后一声汽笛把她吓了一跳，思绪就又回到了现实。

    她转回头，看见铁总的车远远地开了过来，她看了看四周，盐碱地里寸草不生，她没法躲过铁总的视野。

    她只好低着头，尽量快步地向榆树林方向走去。

    车子路过她的身边，有些减速，但是她没转头，她不想面对铁总失望的眼神。她不想告诉他，她已经回到了榆树屯，这些对他们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车子终于还是从她身边驶了过去，她从后车窗里看见铁总的背影，她在心里对他说，谢谢！谢谢你接过我身上的这个包袱，使我终于有勇气去面对老蔫，面对山树爷。

    铁总在车里看到了白婷婷，看到她手里拎着的黄纸，知道她是来给老蔫上坟，自从上次情园一别，他再也没有去找她，男人喜欢去风月场所找女人，却不希望自己喜欢的女人在风月场所里过活，他想拉白婷婷出来，把她欠姚三姐的高利贷还了，可是她拒绝了他的好意，这也就意味着她拒绝了他的情感。女人是不能乱花男人钱的，但是当一个女人肯毫戒备地去接受一个男人馈赠的时候，那说明这个女人已经接受了这个男人。白婷婷对他的态度，让他感觉到了她在拒自己于千里之外。

    他看到白婷婷踟蹰地在荒野里前行，他的心隐隐地疼了，他想停下车冲过去，把她搂在怀里，告诉她，这个世界上她不是孤独的，还有一个男人想陪着她走过以后的旅程，可是他没有勇气，他怕白婷婷会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逃掉了，再也不进入他的视野中来。他觉得她还需要时间去接纳他，他有的是耐心去等着她回心转意。

    铁总的车子拐进了工地，白婷婷长出一口气，加快脚步向榆树林走去。

    走进榆树林，白婷婷觉得，就算都改变了，榆树林也不会变，只要她回到这里，看着榆树那深灰色的皲裂着的树干和枝桠，她就有了久违的熟悉和亲切，这榆树像是她不老的亲人，无论她走多远，都站在原地等着她，它们不会因为她的堕落嘲笑她，疏远她，也不会因为她的远离而漠视她淡忘她。她觉得这三年的时间，这一次她是真真正正地回来了，带着躯体和灵魂回到了榆树林的怀抱，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块地方才能使她重新变得清白变得纯洁。

    落尽树叶的榆树林，没了夏季的拥挤和繁茂，远远地，白婷婷就看见林中空地上那三堆黄土埋做的坟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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